窗外日光壮盛，生机勃勃。
三小我私家却在炭火的映衬下，显得脸色诡白，“年老，这山是活的？”花藤壶慢慢问道。
“山皆有灵，更况且是这座山。”猎户长长吐气道，“树是活的，飞禽走兽是活的。这山中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有仙灵庇佑。我日日上山狩猎，哪些猎物能抓哪些不能抓，都要小心留意，逢年节祭日从未忘记献上贡品。若有一丝疏漏，惹得山神发怒，这山就变了，夏天冰雹大雪封住了路，山谷突然涌出洪水将所有在世的都冲走了。
那一次，我不知怎么冒犯了山神，回家时天天走日日走的路突然变了，原来踏实的地方地陷了一尺，将我的整个腿绊住，头生生向石头上摔去，若不是这顶帽子护住了我，我现在已是个死人了。”猎户后怕道。
花藤壶还道浩劫不死必有后福，千沫却有了明悟，山中生活不易，山民见惯了死亡，跌落悬崖摔死，被猛兽袭击，吃了有毒的工具丧命，蚊虫毒瘴侵袭，如此恒久下来，这座山既是山民生活的依仗，也是他们惧怕的泉源。一代代山民对大山的敬畏之心，养成了山民们对山虔诚的信仰。
“女人，你莫不是不信？”
千沫一怔，抬头便看到那猎户森森的眼神，她垂下眼帘道，“山水养育万物，我们自然要入乡随俗。”
猎户点颔首，道，“不错！”他口里虽这么说，眼中的疑色却未消失。
花藤壶眨眨眼，笑嘻嘻的看向许灰，很久没有说话的许灰立刻心领神会的夸赞起猎户寻得的那株鬼绞芝，提起鬼绞芝来，那猎户亦是十分自得，将自己采到药材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
“．．．．．．这鬼绞芝就在那山涧的崖头下边一点，人来人往的竟无人觉察，可知定是山灵怜惜我，专门送与我的．．．．．．”
许灰笑道，“谁说不是呢！这里的草药和猎物已是如此多，想必山涧那一边的深山里更多。”
那猎户的脸色突然变得离奇起来，猛的站起来，道，“吃也吃过，喝也喝过，你们该走了吧！”他背着身子再不理会其他人。
怎么这人说翻脸就翻脸？
水千沫心里疑惑，却欠好再停留，只得告辞离去，临别前，花藤壶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悄悄放在桌上。待三小我私家走出很远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召唤。
那猎户身在半山一棵树上，只露出一颔首脸，高声道，“俊俏小哥，钱给的太多了，那野鸡只值三十文。”
花藤壶朗声笑道，“小可与年老甚为投缘，聊得开怀。年老亲手酿制的果子酒美味至极，余下的那些钱就勉勉强强抵酒钱吧！”说完他便遥遥拱手作别。
猎户一顿，不再做声，一张脸隐在树叶阴影里看不真切。
突然，头顶的树枝子“扑簌簌”的连响，一个粗厚的声音夹在其间，“．．．．．．山中有灵，深山里的野物不能吃．．．．．．”
听声音，说话的人是猎户无疑了，水千沫等人惊奇抬头看去，只见树枝子发抖几下，已没了那猎户的踪迹。
本为解疑而来，谁知这疑问却越来越多了。
．．．．．．
“令郎。”
“回来了。”白玉空手捧着一杯草茶倒是悠然自得。他的衣角垂落在满院的绿草之中，满身被雾气笼罩，人与山景险些融为一体。两个孩子远远的看着白玉空，露出懵懂好奇的目光。
“女人，你们这是去哪了？还给你们留着饭呢！”妇人闻声推开门迎了出来，黝黑的脸庞上带着朴实的笑。
“多谢大嫂惦念！我们吃过了。”水千沫笑吟吟走向妇人。
刚一靠近，那妇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变道，“女人怎么一身火烧味还似有些酒味。”
水千沫浅笑道，“我们刚刚从山顶猎户家出来。”
妇人缄默沉静片刻，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情，只是低着头，转身要走。
水千沫心头一动，紧走几步轻声道，“大嫂，我们不知这里的乡情，莫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合适？”
那妇人摇头，水千沫连问频频，那妇人终于耐不住道，“山顶的那人不祥瑞．．．．．．”她小心看了看水千沫的脸，慌张皇张道，“女人，你们外人不打紧的！我，我做了些烙饼，带给你们路上吃，我这就去包起来。”她转身钻进厨房不再露面。
水千沫微微错愕，与花藤壶交流了一下目光，他大大咧咧走到男主人身边，拾起一袋麦麸帮他喂马，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水千沫手上没有停，似在收拾带回来的草药，其实却一直留心在听那两人的对话。
“．．．．．．听他骗人，你看看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刚开始那人在村里住着，那时候就奇怪，刮大风，下冰雹的，庄稼怎么都保不住。厥后，没多久，大黑家的羊下崽，各人都去资助，他也去了，三只小羊羔，活蹦乱跳的，谁知第二天他碰过的小羊就死了．．．．．．”
“哦！他会害死小羊？他为何要这么做？”花藤壶奇道。
男主人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道，“不是他动的手，就是他这小我私家害死的。”
“．．．．．．”
男主人满脸厌恶道，“小哥不知道，刚生下的小羊气弱，受不了一点污淖，那人满身晦气，就是他的晦气把小羊害死了。从他来了，村里就不顺当，他不光害死羊，还害的我们没了庄稼。小哥别被他的样子骗了，晦气人最爱说假话，手上有毒，碰过的饭是馊的，碰到的人都倒霉，倒大霉．．．．．．”
“所以，那人才会独自住在山上。”花藤壶扶着马头低语道。
“哼！各人都想离得晦气远些！说起来，我们这里照旧好的，要是此外村子，哼哼．．．．．．”男主人犹自喋喋不休的说着。
水千沫低着头，手指上缠绕着薄荷的清香，那沁人心扉的凉一路凉到了心头。山里气候多变，即是没有那猎户，庄稼也时有折损，刚出生的小羊猝死也是寻常，怎么这些都能算到猎户的头上。
她抬起头，正看到男主人从地上捡起洒落的麦麸，他是那么的专注和小心翼翼，对所得之物这样的珍惜，他们一定为此辛劳了很久。如果有一天，劳作突然子虚乌有，所有的希望酿成失望，欣喜酿成怒火也只在一息间。在山里的他们敬畏着山河自然，常年的本能让他们不能埋怨老天，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发泄怒火的，实实在在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