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菀

　　天色昏昏沉沉，在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轰隆作响，似乎要吃人一般。宋青菀睁开眼睛，满身疼痛，一时半刻竟是无法起身，只能半睁着眼睛，看着暗沉的天。似乎快要下雨了，不知阿娘会去了吗？若是看不到她，阿娘会担忧的吧。以往只是扔些鸡蛋菜叶在身上而已，有些脏，却没那么疼。

　　今天不知怎的，村口这些孩子似乎变得越发的嚣张，竟有一个孩子开始用石头砸她，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石头，她是怎么来着，蜷缩着身子，满身战栗，换不起那些孩子的半分恻隐。她们叫喊着，私生子？浸猪笼？直到她被一颗石子砸中后脑勺，晕了已往，那群孩子便一哄而散。

　　宋青菀宋青菀，随娘亲姓宋，因为没有父亲，不是丧父，是无人知晓孩子父亲是谁，一个女人未婚生子，注定是会带来蜚语蜚语。

　　那时候日子似乎没那么惆怅，只不外有些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而已，厥后，厥后似乎是村长的儿子想要纳娘亲为妾，娘亲不愿，那破皮便想用强的。自己其时用的，似乎就是这双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拳头将那活该的破皮大的头破血流，然后，村民们开始变本加厉，放纵孩子对她拳打脚踢，对娘亲指指点点

　　宋青菀很想问，她的父亲，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是谁？可是一想到娘亲日日以泪洗面，那双因为哭瞎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光。她不敢开口，生怕娘亲蒙受不住。

　　宋青菀试图起身，满身犹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宋青菀忍着疼痛起身，托着扭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往家的偏向走，快要下雨了，得赶忙收衣服才好，希望隔邻那个泼妇别再将脏水倒在晾晒的衣服上面了，她已经没有衣服可穿了

　　看到那颗熟悉的榕树，宋青菀松了一口气，快到了。下一刻，却愣在原地，映入眼中的，是冲天的火苗，茅草屋陷在火海之中，她想冲进去找她的娘亲，可是她动不了，不知是太畏惧照旧什么，身后很快围起一群人，是隔邻家的大娘，另有村口买鱼的大叔，另有......没有一小我私家去资助灭火，他们只是看着。

　　宋青菀张嘴想求求她们，救救她的娘亲，她的娘亲还在里面，她的娘亲看不见出来的路。张开嘴却发现，嗓子是哑的，竟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宋青菀想，娘亲看不见的，她得去把娘亲带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向在火海中崩塌的屋子，身后的人看着，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青菀想进去，可是摔下来的房梁将她震到地上，火舌卷到她的衣角，却又很快扑灭。宋青菀惊讶的摸着脸上的湿润，抬起头看向天空，瓢泼大雨很快将火焰熄灭。宋青菀爬起来，瘸着腿走进去废墟，堂屋的地方没有，厨房没有，被火势烧下来的房梁下也没有。走到书房所在之处，往日被娘亲扫除的最洁净的地方现在被火烧的一片黑乱，娘亲若是知道一定要惆怅的

　　宋青菀用手一块一块的移开被烧黑的木头，她看见了，往常最是爱洁净的娘亲，蜷缩躺在那黑暗的灰烬里，满身被烧的焦黑。宋青菀去拉娘亲的手，说“娘亲，青菀带你出去好欠好？”，没有人回她，娘亲怀里掉出一块玉佩，那是她家最值钱的工具，她经常看见娘亲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这块玉佩

　　宋青菀拿起来，玉佩上刻着小字“徽”，将玉佩攥进手中，一点一点的将娘亲的脸擦洁净，可是手也是脏兮兮的，半点没有将娘亲的脸擦洁净，等娘亲醒来，是要不开心的.......

　　宋青菀八岁那年，没了娘亲，成了孤儿。芍药村少了一对母女，皇城破庙里，多出了一个小乞丐。

　　宋青菀十岁那年，见到了她的父亲，穿着锦衣华服，手里拿着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今后，凡间再无宋青菀，九重天多了个青菀仙子，听说，那是在凡间救了天帝的神族。自那时起，青菀不再姓宋

　　看着雍容华贵的天后，宋青菀脑海里只有那个蜷曲在灰烬里的身影，八年期待，换来了什么呢？

　　天后待天帝的救命恩人是真的好，即是世间仅存的一株洗髓草也愿拿出助她修炼，但是她终究是凡骨，不是神族，日日要受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在宋青菀再无求生欲望之时，有人送来了无忧花。那般娇小的花，竟克住了她体内的洗髓草，将受损的筋骨修复，让宋青菀一跃成为真正的仙家。听说无忧花生长在那死亡之地大荒山，受凶兽护着，即是天帝进去也未必能在世出来。而那位为她带回无忧花的神君，也为此闭关了好几个月。

　　宋青菀想，这般好的男子，该配上世间最好的女子。于是青菀刻苦修炼，苦习琵琶，只因当初有人问那位神君，最喜欢的乐器是什么，神君说“琵琶”。宋青菀甚至想亲自登门谢过神君，却被昆仑殿拒之门外，那时候方知，她仰慕的男子，是世间无人能比的轶零神君

　　青菀从未想过，她仰慕的神君是那般丰神俊秀，只是他身侧已然有了一位娇俏美艳的仙子，她是银龙神之女，与神君又是青梅竹马，神君对她那般好，轻声细哄。她看着神君为她布菜，看着他们耳鬓厮磨。

　　她本不应那么着急的，两情相悦是要时间的，但是那一幕让她太畏惧了。天后自然是知晓她心悦轶零的，鼓舞她去表达自己的心意，神族最是无拘无束，于名声并不看重

　　为了他，她兴起勇气在众仙家面前奏起琵琶，他竟是半点眉眼也未曾看过来。她置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通情达理的形象掉臂，却换不来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不宁愿宁可，在宴会后去寻他，他竟说，她视之如生命的膏泽，不外是他的顺水人情？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青菀竟不知该怎么办，似乎回到了八岁那年，被大火带走一切的时候，天地间，只有自己，没了来处，没了归途。

　　自那之后，青菀便经常在想，是不是没了那个将离仙子，神君便能看到她？将离，将离花？芍药花？那便像当初芍药村的村民一样，灰飞烟灭就好了，她们，原来就活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