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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鸾吟

第109章 临终话别

孤鸾吟 张评微 3221 2020-04-23 10:22:00

  此时的姚城,突然就陶醉在了丧子之痛里,他有些神情模糊。

  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孜孜以求,想要一个沈宁腹中的孩子,就在自己等不及了的时候,上天突然给了又开玩笑似的收走了!

  天意弄人。

  他是个来看戏的,没想到看笑话,看笑话,冷眼旁观终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着实可笑。

  那太监就要过来踢开沈嬷嬷,让姚城进去看沈宁。

  没想到在他踢开了沈嬷嬷,正要破口痛骂的时候,姚城也一脚把那太监踢开,任那太监往柱子上撞去。

  那太监把脑袋给撞破了,知道姚城生了气,于是慌忙跪了下来,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姚城冷笑着,走了已往,把自己的脚踩在了那太监的头上,道,“朕还没说话,你就开始逞威风了是么?皇后在里面睡觉,你就在外面,打她的奴才?”

  太监此时吓得发抖,连连道,“皇上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皇上息怒!”

  姚城又一脚把他踢开,对身边的侍卫道,“不要让朕再看见他。”

  之后,那太监吓得拼命求饶,姚城都没有一点反映。

  直到走出了凤鸾宫,姚城抬起头来看着凤鸾宫这个名字,追念起在绍亲王府“初见”沈宁的情景,到这半生对沈宁的投合,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感受到自己的头嗡嗡作响。

  随后,他对身边的侍从道,“谁也禁绝打扰皇后静养,违者格杀勿论,让皇后走得安宁……”

  像她的名字一样。

  最后的这一句,姚城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孤苦地走在宫道上,眉眼之间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遇见桑贵妃的时候,他的失落也落在了她的眼里,她正要上前好生宽慰,却被他冷冷地推开,随后,被他的随扈离隔。

  谁也没措施近前打扰他。

  ……

  姚甚一直抱着锦怀,仍陶醉在沈宁的遭遇里,无法自拔。在他心里,沈宁似乎一直如当年戏院门前所见一般,清冷娴雅,恍若仙子。

  “怀儿……”

  沈宁突然转醒,身体痛苦之际,身边没有人,便只能喊着锦怀的小名。

  她以往当着人面,都是直呼锦怀,而在人后,她更喜欢叫锦怀为怀儿。

  宫婢立即反映过来,跑到了沈宁的身边,小声问道,“娘娘,你觉得怎么样?”

  沈宁艰难地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宫婢,眼中饱含痛苦和无措。

  “怀儿呢?”

  锦怀听见了沈宁在叫她,立即就要起身,却没想她因为躲在衣柜里,双腿弯曲了太久已经麻痹了,起来的时候,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姚甚将她扶了起来,让她慢慢走到了沈宁的床边。

  沈宁望见了突然泛起在眼前的姚甚,不知是幻觉照旧真的,她虚弱的眼神看了姚甚很久很久。

  宫婢和锦怀都十分应景的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沈宁才幽幽问锦怀道,“怀儿,你怎么了?”

  锦怀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撑起了一个笑,对她道,“舅舅来宫里看我,我心里太兴奋了就冲了已往,没想到舅舅一点儿也不疼怀儿,没接住,就摔了一跤。”

  说着,锦怀还对姚甚抛已往一个嗔怪的眼神。

  沈宁半起身子,对锦怀道,“我给你看看吧。”

  宫婢立即将沈宁按回了床上,软声细语道,“娘娘,你躺着吧。宫里这么多太医进进出出的,待会让太医给锦怀看看就好了。况且,”宫婢看了一眼姚甚,道,“人家亲舅舅在这儿呢,让人家亲舅舅管就是了。”

  姚甚看着沈宁,突然愣了神,没有实时应她的话,叫那宫婢悄悄地踹了一脚。

  姚甚立即反映过来,点了颔首,道,“怀儿我照顾就好,你躺着,好好养病。”

  沈宁点了颔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宫婢在旁边为她顺了很久的气,她才缓了过来。

  之后,宫婢拉着锦怀出去,道,“锦怀,我那有点药酒,我带你去擦擦,肿起来就欠好了。”

  锦怀明白她的用心,点了颔首,道了一声好。

  随后,她看了一眼沈宁和姚甚,浅笑着退了出去。

  于是,寝宫里就只剩下沈宁和姚甚两人。

  沈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姚甚,嘴角似笑非笑。

  姚甚站得有些不自然,看着沈宁的注视,感受自己的腰板有些僵直,十分窘迫。

  沈宁看着他,道,“你比以前老了许多。”

  她说的以前,是他们初次晤面的时候。他照旧个年轻的令郎,她是个未出阁的女人。

  “一把年纪了,怎么能不老呢。”姚甚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沈宁问他,“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尴尬?”

  姚甚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宁声音虚弱道,“你扶我起来坐着,坐起来的话,气色会悦目一些。”

  姚甚扶着她坐了起来,然后在她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问道,“你要喝水吗?”

  沈宁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渴,我坐一下就好了。”

  姚甚看了一下外面,对沈宁道,“你要坚持好自己的身体,锦怀很担忧你。我会去找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治病……”

  “你真的不必费心,天子也不会承你这个情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跟锦怀一样,想用笑容来慰藉别人。

  姚甚道,“我不管他是否承我的情,我只要你好好地在世,平安康健。”

  沈宁靠在床头,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不管是因为权位,照旧因为你我之间的那段萍水之逢。所以,你不必为了倾尽所有,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翻出来,把自己搞得手无寸铁,不值得。”

  姚甚想着,对她,另有什么不值得?

  他还要劝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握住了姚甚的手,含泪道,“自从嫁给天子,蹉跎过活,错过了人生许多许多。今生,我已经累了。你把我从阎王那里拖了回来,我也逃不出姚城的手心。此非我所愿。”

  “可是……”

  姚甚着了急,却发现,沈宁正流着泪在对他笑。

  他感受到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这一笑既是掩饰,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无声的情绪交流。

  姚甚的眼泪落了下来,从眼睛流过粗拙的长着细密胡子的脸,停在了下巴。

  终于,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那眼泪也顺着他的行动,落在了地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姚甚看着沈宁,深吸了一口气,“胜却人间无数。沈宁,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姚城之妻,更不是我什么侄媳妇,也……”

  姚甚透着朦胧的眼,停了下来,将自己那些阻挡他说话的泪意全部都咽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太师沈自如的女儿。只是那个我在朝欢戏院里见到的那个,温柔随和的女子。只是那个,剑沈宁记刻舟痕的沈宁。无关权势、无关政治、无关风月,只有金风玉露的这一眼,令我今生再无割舍。”

  说完,他的手抓着沈宁的床沿,像个孩子一样肆意地哭着。

  沈宁听见他的这一番讲明,心中多年的遗憾突然有了慰藉,这许多年,她的心与这残酷的现实是冰火两重天,令她煎熬备至。

  如今,她心中记挂之人就在眼前,说着与她同心的话。

  沈宁强撑起身,摸向了姚甚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着。

  姚甚愣了许久,才反握住她的手。

  “姚黄深紫檀心,洛人贵之,甚矣。”沈宁渐无力,知道自己已是油尽灯枯,便将生平未言尽的话,一并都讲与姚甚听。

  “我真的很喜欢这句话,也很喜欢你。金风玉露一相逢,确实胜却了人间无数。胜过了皇后尊位,胜过了孝诚忠贞之心,胜过了数数年华与深深宫墙。姚甚……”

  沈宁突然拧紧了自己的脸,靠在了床边,许久都缓不外劲来。

  此时的姚甚早已顾不得、也不愿顾及什么君臣之礼了,起身坐在床边,抱过了沈宁,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沈宁慢慢地舒缓了自己的不适,靠在姚甚的胸口,不再需要更用力的说话了。

  “姚甚,最后能见你一面,已经了却了我平生之憾。你这世上,有崔音这段伉俪之缘,她的家族一定会保你今生无恙。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伤害了自己,辜负崔音生前为你的筹谋。”

  姚甚泪流满面,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好,在沈宁平静了许久以后,他又道,“我一定会依你之意,好好活下去。”

  沈宁摩挲着姚甚粗拙的手掌,“怀儿就还给你了。”

  说着,沈宁突然笑了起来,“流水的娘亲,铁打的舅父。”

  “好,我会照顾好她。以后让她嫁一个绝世的好儿郎。”

  “爱她的。”

  “对,爱她的。”

  此时,躲在外面偷听的锦怀再也忍不住了,走了进来,跪在了沈宁的面前,满脸的眼泪,重重地对沈宁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句娘亲。

  沈宁伸手,被挪着膝盖爬到了床边的锦怀紧紧握着。

  “姚甚,我另有最后的一件事,要你办。”

  姚甚道,“你说,我无有不允。”

  沈宁将他们俩的手紧紧握着,道,“把我的身体丢在皇宫里,任天子处置。”

  锦怀拼命地摇着头,道,“我一定要带走你。”

  沈宁掉臂锦怀的恳求,道,“你把生者带走就好了。我既然死了,灵魂绝对不会留在这一具躯壳里,也不会随他入皇家墓葬。你把怀儿带走……”

  姚甚感受到怀里的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抽搭了一下,道,“沈宁……”

  只从怀里传来了十分微弱的一句,“勿违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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