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白下笔如有神，谢长安探头过来看。
“你这是抄书？”他不解，只有一沓纸，无书，抄什么书？
写书还差不多。
顾白指了指自己脑袋，“抄多了，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谢长安恍然。
当初在山寺抄书时，顾白就已经把灼烁经、法华经等经书烂熟于胸了。
“你记那么多书作甚，废脑子。”
谢长安摇了摇头，很为顾白惋惜。
“有那点时间，多记些女人的生辰八字，所住所爱多好。”
只有如此，才气讨得女人欢心。
顾白摇了摇头，“你知道在书院，你为什么一直是倒数吗？”
“不知道。”
“因为你经常顶着个屁股出门，把脑子塞茅房了。”顾白一点儿也不客气。
“嘁。”
谢长安嗤之以鼻。
“真当本令郎记性差呢？我那是懒得记，不屑地记。你换成女人，我什么不记得？”
“北关门外蔡家，一共仨女人，大的腿长，小的腿短，二女人是个麻子脸；六尺巷许家大女人，沟子贼大；南门李未亡人，刚嫁给第五任丈夫；横河桥老王家，刚生一闺女，体重七斤六两…”
谢长安躺在席子上，伸脱手，把城内女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勾子和顾白目瞪口呆。
“死了四任丈夫的未亡人，刚生下来的女人你都惦念？你也太畜生了。”顾白忍不住说。
“你畜生，你才畜生呢。”
谢长安不乐意了。
“你懂什么，唯有知己知彼，才气攻无不克。”
他自得，“我谢某人，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引无数女子折腰，靠的是什么，就是…”
“你爹是县令。”勾子无情指出。
“咳咳。”谢长安并不否认，“虽然，也有这方面原因，主要照旧我不打无准备之仗。”
他让顾白向他学着点儿。
“你确定？”顾白挑眉，“就我这样貌，学你？”
谢长安不说话了。
“我们令郎若找女人，那勾一勾手，整个余杭城的女人都得疯。”勾子帮腔。
谢长安仰头长叹，“既生谢，何生顾啊。”
顾白不理他。
他转头继续抄书。
毛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字：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行与死，死而不行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顾白没说假话。
他简直在抄书，也简直把书记到了脑子里，但此番抄书，并非这个世界的书。
作为一名书商，一名书佣，无书可抄时怎么办？
顾白的答案时抄上个世界的书，首选的正是顾白前世研究的工具——戏曲杂剧的剧本。
因为喜爱，也因为钻研，这些工具早刻到顾白脑子里了，所以誊录时信手拈来。
虽然，在署名上，顾白照旧相当有节操的。
他深知一部作品来之不易，是创作者的呕心沥血之作。
他只是一个抄书者，不能蹬鼻子上脸摇身一酿成为创作者。
再者说，万一又碰见蛇妖这种二愣子呢，所以，保险起见，前世谁的作品，顾白就署谁的名。
至于所得的银子，顾白只能道一声对不住了，究竟他想给，创作者也要不到。
他这次誊录的是台甫鼎鼎的《牡丹亭》。
虽然，他不是逐字逐句的抄，而是在誊录的历程中，把不切合这个世界的改掉。
至于戏本中的一些典故，顾白就禁绝备改了。
这些典故，这个世界的人或许不懂，但并不影响对故事的阅读。
或许可以作为彩蛋，让这个世界的人去猜。
至于故事，杜丽娘与书生刘梦海梦中相爱、交欢，人鬼相恋，还魂，起死回生等等。
顾白觉得，相较于前世，故事更适合发生在这个世界。
顾白思量着这些，陶醉在抄书中，在誊录到唱词时，忍不住唱出来。
勾子和谢长安没听出顾白唱的什么，因为顾白唱的太难听了，就像咬牙时的咯吱咯吱响，让人听了想打他。
“停，停。”
谢长安让顾白打住，“老顾，你若要我的命，尽管取，不用这么折磨我。”
“嘁，不懂享受。”
顾白不理他，继续抄书。
谢长安幸灾乐祸，向一旁磨墨的勾子说：“上天果真公正，给了你们令郎这么好的皮囊，把他的嗓子拿走了。”
勾子翻个白眼，“说的你不想换似的。”
谢长安笑不出来。
这主仆俩太狠了，俊的让他说不出话，丑的居然也让他无话可说。
谢长安索性不说话了，把顾白往旁边挤了挤，自己占据泰半个席子睡起来。
在太阳偏向行时，王守义他们终于回来。
“令郎，四周只有一个乡村。”王守义用帽子扇着风。
“只有一个乡村？”
顾白望着面前的大片荒地，不应该只有一个乡村才对。
衣冠南渡后，大量黎民南逃，江南一时间聚集了许多黎民，很少见有土地被荒置。
“哦。”
王守义指着面前这条河，“这条河从庄园出来，所以冼家认为水也是自己的。”
若用此水浇灌土地，必须向冼家缴纳水费。
“那水费高的吓人，所以在这儿有地的村民，也不耕作了，任由它荒着。”
王守义当捕头照旧很敬业的，他把这个探询明白了。
“这也太犷悍了。”勾子说。
“这些世家权门不都这样？”顾白见责不怪了。
他看着勾子，“你忘记你的名字怎么来的了？”
谢长安不知道，“怎么来得？”他把头探过来，好奇地问。
“不许说！”勾子急遽拦住顾白。
顾白对自己的小奴照旧很好的，他实时住了口，让谢长安自己猜去。
“失踪的人是村子里的？”顾白问。
王守义摇了摇头，“不是村子里的，村子里最近只丢了两个孩子。”
顾白转头问整理尸骨的镇妖师，“尸坑里有几个孩子？”
一位镇妖师伸出四根手指，接着又弯下去一根，“三个孩子尸骨，另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
那具尸骨太小了，有点儿像猫的尸骨。
顾白颔首。
他向谢长安建议，“要不，咱们去你的同窗庄园看看？”
谢长安一愣，“找那叛徒，为什么？”
“这么多尸骨，若是凶手从远处运过来的，预计早被人发现了。”
这个时代的村子闭塞，有个陌生人经常路过，很难不被人发现。
顾白觉得，凶手是四周的人更靠谱。
既然村子里没少人，那么，这些尸骨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庄园里的。
谢长安颔首，“有原理，那咱们去看看。”
程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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