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想穿越时空吗?】
模糊的思维像是在虚空中迷失,飘飘浮浮又毫无着落。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房…贷…才…还…清…]
【……】
短暂的缄默沉静。
【如果你穿越到了古代,你会做什么?】
[买…房…]
【……】
困倦再次席卷,神智开始混沌。
一片黑暗。
*
*
*
顾伞其实已经醒了,但本着对躯体的尊重,她计划再继续赖会儿床。
还记得昨晚她似乎做了一个喋喋不休的梦,对方似乎是十万个为什么转世,对穿越这个问题一直纠缠不休。
可惜了,顾伞翻了一个身,只觉得今天的席梦思有些硌人,阅文无数的她虽然也好穿越文,但内心绝对是个坚定的社论者,每天努力码字致力于给自己脱贫奔小康,随时准备跟上社会主义生长的滔滔潮水。
现在天,正是她作为房奴翻身把赞美的第一天!
顾伞满心欢喜地准备起床迎接这美好的一天——
睁眼。
贫无立锥。
闭眼。
再睁眼。
上雨旁风。
再多眨频频眼顾伞觉得她可以直接来个成语接龙。
所以这次闭上眼后,就让她再也睁不开了吧。
平躺床上双手叠放胸口,顾伞闭着眼走得很宁静。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这样一个随处凝聚着劳感人民智慧与贫穷结晶的屋子里,理智告诉顾伞她应该往“我被绑架了?”或“有人开玩笑?”的正常偏向考虑,可刚从梦境脱离的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她穿越了?
第二个念头就是——
她房贷还了个寥寂?
不,不能就这样轻易下结论,顾伞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才会不相信什么穿……
低头就看见了她那一双白皙修长又骨节明白、足以让任何一个手控尖叫疯狂,但按常理不应长在她胳膊上的手,以及身上袖根宽大袖口收祛,款式像极了古代深衣的衣服。
“……”
顾伞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然后又默默爬上床重新躺好。
晚安,阿门。
真的,顾伞的两行清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下来,要是早个几年让她碰到这般诡异的事,她不仅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甚至还会兴高采烈欢歌乐舞,撸起袖子就准备干一通丰功伟业——但现如今,作为一个被社会和现实磨平棱角的社畜,顾伞心如死水。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穿越,也不想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她只想每天窝在自己的小家里吃吃零食看看剧追追番嗑嗑cp。
联系起昨晚那个现在想来体现意味极强的梦,顾伞立即认定这一切都是阴谋——
房地产商的阴谋!
真是太恶毒了!
顾伞抹了把辛酸泪后照旧坐了起来,幸亏她自诩生性随遇而安,随机应变的适应能力也不错,面对如此玄幻的状况她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再低头审察这具完全陌生的身体,顾伞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哆哆嗦嗦地探向.....
刚进屋的庄达志就看见他救回来的令郎正一手锁喉一手放在不行描述的部位,坐在床沿心情呆滞。
四目相对。
庄达志:“……”
顾伞:“……”
哦豁。
明明是那样猥琐的姿势,但让这个漂亮到像是仙人下凡的令郎做来,庄达志竟有一种窥视神灵的罪恶感,黝黑的脸马上涨得黑红,庄达志不敢再看顾伞,只是远远地站着,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白粥,“公、令郎,俺俺给您熬了些粥……”
迅速恢复端庄坐姿的顾伞脸上也有些发烫,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现在两人之间最起码有五米,庄达志不敢靠近,顾伞也不敢接粥,只是拿眼警惕地审察这个无事献殷勤的陌生人——
只见眼前的男子浓眉大眼正值壮年,一副老实庄稼汉模样,常年袒露在太阳下的皮肤泛起出一种坚贞的古铜色,看起来竟有几分俊朗英气,身上粗麻的裋褐上缀满了各色补丁,那样单薄的布料,基础遮掩不住他那一身结实结实的肌肉.....
这算什么?
《空间小农女》?
《我和农夫的幸福生活》?
莫名想起这几个书名,职业病发作的顾伞马上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声不适时宜地笑了出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循声望去的庄达志马上如五雷轰顶般呆住了。
因为就见这一笑倾城——
百媚生。
*
*
*
?几番套话下来,顾伞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而且照旧穿到了一个排挤朝代。
嗯,顾伞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这是小说的常见套路没错了,进一步推测她现在很有可能照旧穿书。
自从接受了她真穿越了房贷真白还了的残酷现实后,顾伞的脑洞便自暴自弃地一路大开——
横竖她的心已经死了,再怎么刺激也不会痛了。
温热的白粥入喉,粗拙的米粒在喉间重复摩擦摩擦似爪牙,虽说艰涩难咽,但胃部好歹不再唱空城计了,顾伞对仍不敢靠近的庄达志谢谢地笑笑,却见他立即虎躯一震、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
顾伞:“……”
她这是长得多磕碜啊,瞧把人家吓的。
借着喝粥的时间,顾伞快速在脑内整理了下从庄达志那里得来的信息:
如今正是德昱二十年,当今圣上任贤用能、励精图治,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而自己是他昨天从村口井里捞出来的……
没了。
顾伞噎了一下。
究竟庄达志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没读过书也不识大字,就连夸赞皇上的话也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借花送佛的,于顾伞有用的信息只有这些。
照旧对应不上她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顾伞也不气馁,端着空碗对那边的庄达志说道,“庄年老,请问您知道哪有闲置的房舍正在出售吗?”
开玩笑,你以为她梦里说的都是梦话吗?
哪怕这已经不是顾伞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但再次听见她现在的声音,顾伞照旧感应无比惊艳。
她要是个声控她可能会血溅就地。
显然现在同为“受益者”的庄达志的想法也和顾伞不约而同,线人眩晕之下他粗犷的声线也下意识地放轻,“俺、俺不是很清楚,但俺可以帮令郎去村里探询探询。”
“麻烦庄年老了。”至此,顾伞是真心谢谢这位素不相识但很是热心肠的庄年老,顾伞站起来对他学模学样地拱了拱手。
?“诶不敢当不敢当!”庄达志赶忙给顾伞回了一礼,挠挠头欠美意思地笑了笑,看起来极为憨厚,“就是那个,俺有个疑问……”
“庄年老请问即是。”顾伞笑道。
“那个俺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啊,就是俺看顾令郎身世特殊…怎么会想在俺们这荒村野岭置办房舍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哎。”顾伞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似乎有万千忧愁萦绕,胡诌信口就来,“想必庄年老你也看出来了,在下这不是意外坠井,而是贼人所为,也正因为如此,在下计划在这偏僻之所定居,也好躲避灾祸……”
有人在此害我,所以我要在此定居?
这话逻辑怎么说怎么不通,错从口出的顾伞刚想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宁静的地方”来弥补,但看那边庄达志闻言一副要把那贼人碎尸万端的义愤填胸模样,又默默把解释的话给咽了回去。
“顾令郎您放心!这事交给俺老庄了!”庄达志拍着胸脯保证。
“那真的太谢谢了!”
自穿越以来,庄年老送给她的第一份善意让习惯了现代人情冷漠的顾伞心里暖暖的,爱屋及乌得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发生了些莫名的好感。
忍住了就地和庄达志拜把子共建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激动,锁骨下冰凉彻骨的项链时刻提醒着顾伞要谨言慎行。
现在正是春耕忙时,庄达志又嘱咐顾伞几句后就去田里忙活了,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顾伞这才收敛起所有温柔的笑意,从衣领口拿出那个一直散发着幽然冷气的不明挂坠——
就见那是一个用红绳穿着的青绿色平安扣,玉地色泽温润剔透,在日光下流转出淡淡的光泽。
由于码字原因几多了解过这方面知识,顾伞开端判断这玉最差也是A货。
手中把玩平安扣,感受它不停向指腹侵染的凉意,顾伞不安地抿了抿嘴,才睡醒时并没有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当一碗暖身的热粥下肚后,这捂不暖的玉佩便十明白显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伞又翻来覆去地仔细视察这个平安扣,见玉面平滑没有任何可疑的纹路,顾伞的目光又转向她的纤纤擢素手,犹豫了许久,终究不忍心给自己来个放血实验。
而已,虽然这平安扣很有可能是那种小说里常有的一碰血就认主的什么空间玉佩,但是——
顾伞浅笑放回玉佩,她相信缘分天注定,一切不行强求……
才不是因为她怕痛!
准备去把手里的碗给洗了,顾伞转身走向后门,身上的白衣便也随之柔顺摆动,整齐的折痕如瀑布般倾泻垂下,更叫人感应神奇的是,顾伞刚刚撑过床沿的手心都蹭上了大片黑垢,而被她坐在身下的白衣却没有半点被沾污的痕迹,依旧洁白如雪。
就算在现代也没见过如此奇特的衣服,顾伞有些稀奇地伸手摸了摸衣袖,触感丝滑的像是丝绸,却比丝绸还要轻薄细腻,而且虽然她现在满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待在这略显浮躁的春天也一点不觉闷热。
一块如寒冰般捂不暖的平安扣,一件明显价值不菲的衣服……
身怀这两件异宝,顾伞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究竟这二物中任意一样都足以说明这具身体差异寻常的身份,也足够讲明她以后的日子不会海不扬波。
一心只想过牢固日子的顾伞瘪瘪嘴,她只是个弱小无助又能吃的房奴,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思地随处给她加伏笔?
也罢,只好听天由命了。
虽然她现在还没考虑好该如何凑齐置办房舍的一大笔资金,但暂住在庄达志家的顾伞并不计划白吃白住,于是洗完碗的顾伞撸起袖子就开始扫除房间——扫地、拖地、洗被褥、上房补砖修瓦……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等黄昏抱着卷新被褥的庄达志走进院子里时,他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踏入屋内,洁净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庄达志惊讶地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顾伞那沾着些许黑垢的脸上,就见她气喘微微,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不仅不显丝毫狼狈尴尬,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凌乱美感。
见庄达志回来。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顾伞叉着腰,仰起头来一副自得洋洋的邀功模样,“怎么样庄年老?收拾了一下就大变样了吧?”
高不行攀的仙人现在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息,清冷圣洁中更显亲近和迷人。
愣在原地的庄达志眼睛马上有些酸涩,他一个王老五骗子汉向来活得粗拙随意,没人管他死活,更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哽咽了一下,庄达志哑着声音说道,“顾令郎,您…您真是一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顾伞笑容明媚。
是夜。
庄达志说什么也要让顾伞睡在铺了新床褥的床榻上,而他自己却抱着顾伞洗过的被子直接躺在地上,而且刚倒地就鼾声如雷。
实在拗不外他,顾伞只好哭笑不得地敬重不如从命。
躺在只与木板隔了一层薄薄被褥的床上,细皮嫩肉的顾伞硌得满身都疼,但在一天的疲惫劳乏牵扯下,顾伞照旧很快进了梦乡。
晚安。
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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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
虚无缥缈的感受再次迷蒙上思维。
又来了。
这次顾伞尽可能地保持神志清醒,她努力想睁大眼睛,但上眼皮却似乎有千斤重,作对般的只想将她拖入神思模糊的深渊。
和昨晚的梦一模一样。
[喂!你到底是谁?]
和睡意屠杀的顾伞不禁有些恼火。
本以为会得不到回应,但就在顾伞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降低雄厚的声音直接传入了顾伞的脑海:
【本尊是——】
【创世神】
话未落音,顾伞顿觉满身轻松,睁开眼发现她正站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身着白衣的自己即是这片漆黑中唯一的亮色。
[哦,房地产商?]
【……】
哪怕对方正散发着让人想跪服的强大威压,但顾伞依旧咬牙硬撑地站着——她现在很不兴奋,才不想向中二病服软。
静默中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对方还在无声地继续施加威压,吃力不堪的顾伞照旧最先打破了缄默沉静:
[你要我做什么?]
这样一来二去,傻子都知道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就是这个所谓“创世神”搞得鬼了,顾伞向来信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特殊待遇”。
【你很智慧】
[同感]
【……还很会气人】
[过奖]
【……】
正当顾伞以为这个创世神被她气死了的时候,那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今世间穿越者纵横,仗着自己的特殊在平行世界里肆意妄为,打乱了历史的轨迹,破坏了万物的平衡,因此本尊决定剿除这些穿越者,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你,就是被本尊挑选出来的“剿除者”】
[你是在念简介吗?好没诚意啊]
【……】
[所以我拒……]
【事成荣华富贵,事败灰飞烟灭】
[……]
好一个威逼利诱,顾伞咬牙切齿,这个创世神只怕是强盗身世的吧!
[要我剿除穿越者……意思是让我杀了他们吗?]
听出顾伞默认语气下的不甘和恼怒,创世神轻笑一声:
【是,但也不是】
[此话怎讲?]
【剿除穿越者确实是要让他们死亡,但并不是由你来杀死他们,每个穿越者都有对应的孽缘连接者,而你要做的,就是促使那些孽缘者亲手杀掉穿越者】
[……意思就是让我借刀杀人?]
【没错】
顾伞缄默沉静不语,创世神自然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放心,穿越者被杀死后灵魂就会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你这么做不是伤天害理,反而是在拯救他们,拯救这个被穿越者肆意破坏到纲常崩坏的世界,而在任务完成后你自然也会回到你的世界,带着丰盛的奖励,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听了创世神的再次保证和允许,顾伞前思后想下觉得似乎有理,内心的道德谴责便也消停了下来,只是隐隐感受另有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解决那些穿越者?]顾伞又问道。
【你见过有哪个老板放着员工不用自己动手的?况且……这样更好玩不是吗?】
真真是恶趣味。
[……那为什么选我做“员工”?]
对于像世界啊宇宙啊创世神自己的存在啊这些高深玄乎的问题丝绝不感兴趣,顾伞问出了她最大的怨念。
害得她房贷还了个寥寂。
【作为本尊亲自挑选的员工,必须要智慧灵活,没有穿越的欲望,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最重要的是——】
【你戏多】
[……承蒙厚爱?]
顾伞心情尴尬,也不知道她一小我私家在家时类似于在自己的五指上画上心情,自导自演大型苦情戏的事这个臭屁创世神知道了几多。
[那我作为“剿除者”有什么另外的要求吗?]想了想,顾伞继续提问——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只要决定开始做一件事,她就会很是用心,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被胁迫的情况下。
满意于顾伞的识相,创世神语气温和了些,【第一,你不能袒露你穿越者的身份】
顾伞点颔首,[那第二?]
【没了】
[没了?]
【嗯】
[只要不袒露身份就行了吗?万一我没袒露身份但也改变了历史轨迹呢?]顾伞考虑的全面。
【那也没关系】
那我岂不是和那些穿越者一样了吗……想脱口而出的话止在了齿间,顾伞突然明白了这个创世神的犷悍逻辑——
只有本尊和本尊的人可以随意改变历史和世界,而那些穿越者不行。
从某种水平上来说,这个创世神和那些穿越者们是一个品德呢。
[那你给我什么金手指?]熟知穿越小说的套路,顾伞忍不住好奇。
【本尊给你脸了】
[???]
怎么还骂起人了?
然而就在这时,顾伞面前突然浮现出了一面全身镜,只是望了一眼,顾伞就呆住了。
……噢还真的是给我脸了。
【除此之外,本尊还给你找了一个辅佐】
[是…谁…?]
顾伞又开始感应困倦了。
【他不是人】
怎么又骂人……
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顾伞最终照旧坠入了黑暗。
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