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二章 怎么才算爱
林公馆内，佣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随处披红挂花，将屋子装饰的像是一个新婚之家。然而急遽之下，许多地方只能马马虎虎地迁就一下。究竟他们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大红灯笼之下，我和林哲翰掀开幔帐，先后走进大厅。周遭正在忙碌的下人连忙向林哲翰问好：“老板好。”
林哲翰颔首道：“各人辛苦了，快去品茗吧。”
工人们颔首称是各自离开，不多时，大厅里只剩下我和林哲翰二人。
林哲翰驻足，看着被部署的焕然一新的公馆，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岩儿平日里让我费心最多，有时我是真恨不得她早早的嫁出去，了却我这辈子最大的惦念，更图一个安生。可今天看她真是要嫁人了，却照旧……哎……”说着捻了捻红绸带的布料，叹道：“都说女儿不中留。但嫁女儿，当父亲的都照旧会舍不得的，你说是不是，金少？”说到最后，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我。
我颔首道：“您的心情我明白，但您既然把岩儿托付给我，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
林哲翰摇了摇头：“漂亮话谁都市说，但做起来往往没那么容易。你说不会负我期望，但人生在世，常会身不由己，甚至事与愿违。金少，你和岩儿的这次婚礼，另有其他没告诉我的因由吧？”说完，一双眸子如利剑般直视我。
我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林老板果真是林老板，看人看事看得通透，我教授和您比道行照旧太浅。”
林哲翰直言不讳道：“你和岩儿这场婚礼，是为了李军吧？”我闻言一惊，知道此时再隐瞒也是无用，忙向林哲翰郑重一拜，说道：“事到如今，我不敢更不能再瞒您了。没错，这是把李军送出上海的唯一时机了，林老板，还请您玉成！”
林哲翰笑了笑，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今天早上我刚手到的一封信，你知道是谁写给我的？写的又是什么吗？”我有些懵了，连忙摇摇头。
“好，我念给你听……”林哲翰拆开信件，边走边念道：“瑞芳兄钧鉴，今偶闻林兄嫁女，吾心甚慰。然十里洋场风云初起，世道正乱，于今时今日举行婚礼，恐生癫乱，更倒霉于上海工商界之稳定。望瑞芳兄三思而行。中正顿首。”
我闻言一惊：“中正？蒋介石？”
林哲翰点了颔首：“没错，他的亲笔信，这一句倒霉于上海工商界之稳定，可是点了我的死穴啊。”
我闻言一阵紧张，生怕林哲翰会服了老蒋的软取消婚礼，忙问：“林老板的意思是？”
林哲翰道：“你这招瞒天过海没能奏效，只是雷公馆碍于我的颜面和社会舆论的压力，无法强行干预阻止而已。”
我忙向林哲翰再拜：“没错，正因如此，才希望您能允许我们的亲事！事到如今，我真是无计可施，早该跟您讲明，却又拿禁绝您心底的主意，并非有意瞒您。”
林哲翰沉吟良久，说道：“你应该知道，四月十二号那天，共进会在上海放肆屠杀共产党人，其实背后始作俑者即是蒋介石。如今北洋政府式微，未来这天下一定是蒋家王朝。我一介商人，靠政府行商买卖，看趋势投资，顺势而为，帮了你，也就即是提前自掘了宅兆。”
我闻言一阵黯然，颔首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林哲翰道：“你还应该知道，利用婚礼偷送李军出城，这就讲明了这场婚礼只是一出戏，你基础不是真心实意要娶岩儿的。这件事自己对岩儿就是很大的伤害。”
我只好颔首：“……我也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还肯向我开口？”
“……还求林老板玉成。”
林哲翰冷笑一声：“玉成，好一个玉成！说着真轻松真简朴啊……金少，我现在问你，你为何一定要帮那李军？”
我想了想，说道：“一是受人之托，二是正义使然。更重要的是，您刚刚说未来的中国是姓蒋的，那中国另有什么希望？未来的中国只有在仇年老、李主席这些真正为能为黎民设计为黎民谋福的共产党人的手中才会有希望。”
林哲翰盯着我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金少你这个混不惜，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特想做两件事！”
我仰头看着林哲翰：“嗯？”
“第一件，如果倒回二十年，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一杯！你小子，倒是有我几分年轻时的风范，我今天才算是彻彻底底的了解你了。”
我听到这个“未来的岳父”终于劈面认可了自己，一时颇为惊喜，忙道：“那我一定好酒佳肴备着！第二件呢？”
林哲翰道：“第二件，就是想找把枪把你一枪给毙了！你小子脸皮之厚实属稀有啊！”
我一阵赧颜，却照旧厚着脸皮说道：“林老板的第一件事怕是做不成了，第二件倒是简朴……”
“简朴？”林哲翰冷哼道：“我可不想让我女儿没过门就守了寡！另有，你刚刚叫我什么？”
“林……”我猛地回过味来的，就地向林哲翰跪地磕头，拜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林哲翰连忙伸手相搀：“行了，起来吧！”说着，把我拉了起来，又道：“好好准备吧。我是商人，商人在商言商、唯利是图，这是本能却不是天性。你和岩儿的这桩亲事，于我而言无论怎么算都是桩赔钱的买卖。我之所以会和你谈妥这笔生意，一是因为我女儿对你的真心，二是因为你这人有情有义，心中更有天下苍生。做人，赢在花样，输在盘算。你想做的事，岂论对错，岂论值得不值得，我欣赏你不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我心中颇为感动，说道：“既然我和岩儿结成伉俪，就会对她的一辈子卖力。”
林哲翰长长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未来你们是生是死，已不是我能考虑的了的。我能做的，只有替你们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了。”说到最后紧紧盯着我的双眼，郑重道：“婚礼之日，即是李军出城之时。”
我连忙再次拜道：“谢岳父大人！”林哲翰点了颔首，突然大笑着转身离去而去。
我看着林哲翰的背影，突然感伤万千。林哲翰大笑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绕梁的回声还重复回荡在身前身后……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林哲翰的笑声中颇有几分悲凉凄苦之意……
“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
两天后，婚礼日。
今天的圣依纳爵堂格外热闹。这座始建于清光绪三十年的五层大教堂历经七年时间才修建完毕。法国中世纪哥特样式的教堂整体为土木结构，远远看去极为古朴华美。大堂顶部两侧巨大的尖顶歌德式钟楼足有50米高。大堂内，六十四根镌刻精细的金山石楹柱将整座教堂支撑得极为牢固。教堂中心，一座耶稣抱十字的石像屹于祭台之巅，俯视全堂，为整座教堂平添了几分庄严肃穆之感。
今天，这座可以容纳三千人的教堂险些贵宾满座，里面坐满了上海四方前来观礼的来宾。这些来宾虽然有一些是真心前来祝贺的，但更多是抱着给面子、看热闹的想法前来旅行。究竟，我当初逃婚之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各人都想看看这一次结婚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另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听说了我死保共产党人李新力的事情，也过来看看我到底会不会被就地拿下。
台上，那位英国管风琴乐师忘我的演奏着巴赫的名曲。神父立于讲台边，静静期待着婚礼开场。
突然，门口传来管家的喊声：“迎客！雷公馆雷老板、小雷先生到！”
一身盛装的林哲翰赶忙上前拉住两位老板的手，满面东风地外交道：“两位兄台，接待接待呐！”
雷地宝笑道：“林老板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了许多。雷某人在此恭祝侄女和金少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一边说一边拱手施礼。
林哲翰回礼道：“同喜，同喜！两位兄弟，里面请！”将两人请进教堂前排位置坐下。
雷地宝和雷凡二人身后不远处，张明义、徐牧、洪浩、梁少雄等人并排坐在来宾席中，却是各怀心思。他们每小我私家都明白这场婚礼的真正意义，所以都特别提心吊胆。
徐牧四下看了看，怎么都找不见韩江南的影子，低声问张明义：“怎么没看见韩江南？”张明义摇摇头，没说什么。
此时，熊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堂，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雷凡身边。
雷凡一愣：“熊先生，你怎么来了？”
熊立呵呵一笑：“怎么，我不能来吗？你是来看婚礼的，我是来看戏的……”
智慧的雷凡硬是没明白熊立的意思：“看戏？”
熊立脸现狞笑，说道：“等着看吧，大戏就要登场啦……”
这时，台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却是我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上前台。期待多时的神父见我上台，忙清了清嗓子，说道：“列位来宾，我们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向一旁的乐队指挥点了颔首，隆重而优雅的《婚礼进行曲》正式在教堂内响起。
与此同时，教堂大门应声打开。所有人转身看向身后，只见林哲翰正挎着新娘林岩的手臂在婚礼进行曲舒缓的节奏下漫步走入殿堂……
今天的主角，林岩穿一件洁白如雪的婚纱，飘然绝美宛若圣灵。两个穿盛装的男女小童在前引路，不停将玫瑰花瓣洒向半空。身后，八名男女小童为林岩捧纱前行。
她在众人充满艳羡的目光下漫步走入殿堂。这一刻的她，是那么的完美无瑕、那么的高不行攀。只是微微一笑，便教整座教堂蓬荜生辉；只是轻抬玉手，便教无数贵族骑士膜拜脚下。在所有的童话故事里，像她这样只有天上才可能有的“安琪儿”，理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这些万众仰望的热闹景象都只不外是她为自己营造的一场梦幻泡影。她甚至不知道红毯那头的那个他到底爱不爱她。
他爱她吗？
也许爱，也许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