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再会”
正午，木然药店。
掌柜李军正坐在柜台前看报纸，却看到仇凌急遽忙忙从门外跑了进来，忍不住问道：“那么急干嘛？”
仇凌凑上来，附耳道：“金少来了，我不能让他看见我……上次同光赌坊的事情究竟是我让叶特殊去杀人的。”李军点了颔首，仇凌赶忙躲进后院。
后门刚一关上，我和雷碧春就走了进来。李军抬起头，和颜悦色地望着两人，低声道：“二位要点什么？”
雷碧春递给李新力一个药方，说道：“按这方子抓，另有什么补血养气的，补中气的也都给我抓一些来！”
“好。”李军看了看药方，转身抓药。只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
“金少，我这留下的后遗症，我心里照旧没底，隔三差五的酒发病……”
我道：“我知道，小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病不宜生气，需要养。”
露伶春道：“那倒一ㄇ……李军竟也有些好奇，偷偷在旁视察着我的反映。
“小姐你……”一抬眼间，发现李军正在偷瞄自己，脸色一红，忙问：“掌柜的药还没抓好吗？”
李军尴尬一笑：“马上就来。”
雷碧春仔细审察着我，笑道：“其实，你要拾掇拾掇，模样还挺耐看的……”
我看着媚眼如丝的雷碧春，暗想：“那我照旧不拾掇了吧……”嘴上却说：“近朱者赤，预计是和大美人待在一起久了，模样也受巨细姐的影响越长越悦目了。”
“贫嘴！”雷碧春道：“我带你去买身新衣裳吧……”
我连忙说：“不敢让巨细姐破费！”
雷碧春道：“应该的，你明晚要陪我们加入全上海的商会大汇演，这次商会会长林哲瀚也会来，他可以是全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穿得气派点给我丢人。”我知道雷碧春给自己买衣服肯定不会买自制的，左右也是露脸的时机，总不能让别人风物，自己丢人现眼，便领受了雷碧春的美意，恭维道：“那这人可丢不得！我就敬重不如从命啦……”
“先生，药好了！”李军说着，把药递给了我。目送两人离店之后，又低头看上了报纸。
不多时，仇凌从内室里出来，低声问道：“人走了？”
李军点颔首：“他就是你常说的那个金少？”
“是。”
“怎么此人看着……”李军欲言又止……
“如何？”
“我就直说了啊，此人看着油嘴滑舌轻浮浅薄，完全不像你说的重义气有智慧啊？”
仇凌憨笑一声：“我这兄弟就是如此，外貌看去不甚正紧，但深交下去你就会发现他的种种难能可贵之处！”仇凌经过频频事情之后也算对我比力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要比李军看得更清楚。
“你准备一直避他不见？”
“直至确保杨守才不会威胁到他的宁静吧。”
李军想了想，沉吟道：“我看他和雷地宝的小女儿关系可纷歧般，应该宁静得很吧……”
仇凌虽然听出李军话中有话，笑道：“他倒是很讨女孩喜欢……对了，李年老，我们最近有什么新任务吗？”
李军警觉地推门看了看外面，觉得没什么人盯梢，这才正色道：“最近还真的有新任务……”
“哦？”
李军道：“南方革命军准备讨伐直系军阀齐燮元，上级领导希望我们能筹备些军款配合革命军的行动。”
仇凌一愣：“配合国民党？”
李军道：“推翻封建军阀推翻殖民统治建设新中国，我们在目标上是一至的！也许我们国共两党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
仇凌抚掌道：“太好啦！”
……
晚上，我穿着量身定制的新衣泛起在自家门前。靛蓝色的西装套着洁白如雪的高领衬衫，黑得发亮的皮鞋在夜色下竟也隐隐泛光。长在米白色领结上的脑袋，仍然是我那张洋洋自得的面孔，只是面上神色俨然有几分趾高气扬的感受。脸上溜圆的墨镜扣着，头上漆黑的头发背着，胸前银色的胸针嵌着，手里还把玩着一块金色的怀表。这人照旧我吗？看来那句话没错：“人靠衣服马靠鞍”。我一改之前短衣帮的形象，西装革履的他竟俨然也是一副花花令郎的形象。不是很熟悉他的人，就算与他面劈面盯着也可能认不出他是谁。
我刚一进大杂院，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张雪、张立成、徐牧照旧小个儿、皮那五、贾六，都有点认不出我的样子。
我转着手中怀表，自得道：“都看傻了吧？是不是特别精神，特别有范儿，沉鱼落雁，花容月貌？”张雪笑吟吟上前，绕着我仔细审察一圈，颔首道：“嗯，衣裳挺好的，就穿你身上可惜了……”
虽然早知道张雪没什么好话，但照旧有点不开心，反问道：“师姐，最近不损我你难受是不是？”
“我是想提醒你，别乐极生悲！”
我笑道：“红花虽美，也得有绿叶配！再说明天上海滩商会名流汇聚，万一我碰上了哪个千金小姐我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女了呢！”
张雪嗤之以鼻：“病得不轻！”
徐牧轻咳一声，偷偷向张雪使了个眼色，张雪会意道：“师弟……明天的宴会一定很热闹吧？”
“那是自然！”我笑道：“整个大世界被包下来了，说是上海数得着的人物都市去！”
徐牧问道：“杨守才也都市到吧？”
“那是自然。”我知道他追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贾六突然道：“那年老……能不能带我们混进去？”
我一愣：“干嘛？”
那五道：“开开眼界嘛！”
小个儿也道：“就是！就是！”
我审察着形色各异的众人。张雪外貌虽然规则，但她一身牝牡莫辩的装扮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徐牧永远一副一本正经的书生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长袍简直从来没换过。那五、贾六更不用提，要么肥头大耳，形貌粗鄙；要么尖嘴猴腮，小偷小摸；而小个儿更只像一个小孩子……要是真领这样一班人马去加入宴会，我一定得被人奚落死，甚至连我自己能不能进门都不知道。
我沉吟片刻，说道：“你看看你们几个，明天我要把你们领去了，预计就没人看我了，都改围观你们了！”张雪突然凑过来，一把扯过我的衣领子：“少空话，带照旧不带？”
我连忙道：“你就别为难我了。我都是个配角，配角哪儿有本事再带个配角的？”
今夜的南京路格外热闹，大世界娱乐城门前停满了各色豪车。耀眼醒目的霓虹灯下，沪上名流悉数加入，引发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掌声。
大世界内仍旧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管弦乐队演奏着激昂热烈的西洋舞曲，众多衣装华贵的名流、名媛尽情徜徉在灯火璀璨的舞池中。
我盘桓其中，彷徨的脚步却始终被美酒与美食的香味牵着走。说起来，我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对他们而言，这种新鲜感绝不亚于刘姥姥进大观园那般兴奋刺激。
这时，大门口门房突然报出一个名号：“商会会长林哲翰，携女林岩到！——”话音刚落，台下众记者突然调转了“长枪短炮”，一窝蜂地涌向入口处。
我也听到了林哲翰的名字，知道这人是上海首富，外号“光脚财神”。早年的林哲翰不外是染料房的一个小学徒，只因光脚入门被老板当成“光脚财神”收归门下。厥后因缘际会之下成为银行买办，先是组织开办了中信银号和四海银行，后又开办了杭兴轮船公司，再厥后更是提倡开办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并当选为上海商会会长。
我在上海后没少听到关于林哲翰的传说，然而真人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次听到林哲翰亲自驾临，虽然想要一睹真容。便独自穿越人群，凑到两边张望。
只见一名模样威严的老者在众人蜂拥下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对众人挥手。我见过林哲翰照片，一眼就认识出老者正是光脚财神本人。然而，最吸引人注意的却并非这位上海首富，而是他身边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孩。
这女孩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穿一件一尘不染的雪色纱裙。明眸皓齿自不必提，肤如凝脂亦不用说。单是那天然不加雕饰的公主气质就已经引发一阵惊讶的呼声。你能看到：她那单纯无邪的眼神，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拂过你瞳孔。然后，永远定格在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这不是杨菊委托我送走的那位“重要人物吗？”我其时立即明白了，林岩原来是财神爷家的千金小姐。
我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林岩，一时只看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然后，他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
正愣神间，杨守才和雷地宝已经走下台迎接林哲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