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教头
我走出影戏院，直接来到巷尾的酒馆，这家酒馆到是不大，不外倒也精致。
“客观，您几位？”掌柜的问我。
我四处审察了一下，小酒馆虽然不大，但也生意兴隆，险些没什么空位，我这时看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一小我私家背对着我们，一只脚放到长条凳子上，低头喝着酒，我看背影和昨天在酒会认识的警备队的人相似，我看向掌柜的指了指角落的那张桌子“找人。”掌柜的并没有拦我。
“兄长早啊，小弟迟到了。”我狂言不惭的说着话直接坐到了他的旁边。
“不算迟到，究竟我们又没有具体说是几点。”头不抬的说着话。
“小老弟常来这里喝酒吗？”说着给我递了一个酒杯。
我双手接过酒杯，很自觉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一个一杯。
“以前卖艺的时候倒是和师傅师兄来过频频，这里酒不错，馆子也平静，小弟敬兄长一杯”说完话一饮而尽。他看我喝了下去，微微一笑也追随了一杯。
“不知兄长应该怎么称谓？”我放下了酒杯直接问道。
“相逢何须曾相识，喝酒即是。”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好，你我有缘相聚，不问姓名，不谈身世，只品美酒。哈哈......”说完此话我又干了一杯。
“小兄弟，快人快语，喝。”
我不敢怠慢，也给自己倒满了酒，一饮而尽，这才问：“年老似乎有些心烦？”
他点颔首，却拿筷子敲起了酒杯，一边敲一边念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我是听懂了这段话的意思。不外从他的心情、语气看来，显然是一番大发牢骚的话，便耐心听他讲完，同时又倒了两杯酒，举杯敬道：“不瞒年老，我近日也是特别烦，今日相遇，我就陪年老一醉。”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我。我接着话茬道：“想我初到上海，不懂礼数章法，就有一膀子力气，做事呢就讲一个义字。我感恩师傅收我入门，给我饭吃，第一次外派任务就差点遭遇不测，但我绝不畏惧，过五关，斩六将，还拼死把货救了下来。可下把货送到，还差点被接货的人杀死。
本以为可以静下心来，干点事业，谁料麻烦不停，上海各方势力都摩拳擦掌，我现在也卷入其中，年老你说烦不烦？
“烦”他颔首道。我二人再次撞碗，各自一饮而尽。他借着酒劲叹道：“纷纭乱世，随处藏污纳垢，不辨忠奸，谁能独善其身？
我一个教头，本想伸张正义，奈何有的人可以抓，有的人不能查。千般阻力，举步维艰。英法两租界斗法，几番血战伤及无辜，怎奈……有心作为，无力回天啊。”
“莫非年老就是上海滩十三太保之首的教头？”我急切的问道，果真正如我心中所猜。
“什么狗屁十三太保，我洪浩从不图这些个虚名，来，兄弟喝酒。”又一杯下腹。
到这里，洪浩心中一阵气苦，摇头道：“我洪浩之所以吃官粮不入商家，就是以为能做事由心，能把一身武艺用在为民除害的正途上。可是时运不济，官匪一家，内外勾通，这世道早就不是我所想所愿的样子了。”
几杯酒下肚，我也明显有点上头。于是用筷子“叮叮当当”敲起酒杯，随口哼起了《满江红》的唱词：“攀衣拦马哭声惨，刺腑摧肝血清言。狼烟连年遭劫难，忍见父老再受摧残。君命难违回朝转，愿尽孤忠挽狂澜……”
洪浩虽然也听过这段戏，几句听出了门道，抚掌道：“好一个‘愿尽孤钟忠诚挽狂澜’！金兄弟，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了，我洪浩不应怨天尤人，辜负了老天赏我的一身武艺、一腔赤胆。我唯有尽心尽责，期待时机，相信总有用武之地，金少兄弟，干了这杯酒！”说着，再次端碗一仰而尽。
我对这段词原来也是一知半解，全没想到自己随便说一段竟能唱中洪浩的心思。然而我酒量不浅，哪只今日几碗酒下肚之后，只觉得面前酒杯越来越大，杯里的酒也越来越难灌下去，却照旧强忍着喝干这一杯。一股热辣的液体流过喉咙，经过食管，一直灌进胃里，似乎火烧一般……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饱嗝，再抬头看时，眼前的世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周边的一切人、事、物都变得缥缈起来……
洪浩也酒劲上涌，起身拉着我的手，认真看着他说：“金少兄弟，实不相瞒，我初次见你，以为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人。除了一张嘴，我很不齿你的行为！可今日一见，我方知你是心有天下的英雄男儿。你屈身于此，也是为了日后的大作为。比胸怀，比气度，我洪浩不如你啊……”
我没想到洪浩要说的是这样一番话，不由得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洪年老，你说的那是我吗？前面挺像的，后面……不像……”
洪浩笑道：“啊？难得你还如此谦虚温和？！更让我佩服了！来，再敬你一杯！”说着，又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几口灌了进去。
我已经有点模糊，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却照旧强忍作陪。再一杯酒下肚后，登时忘了自己的来意和计划，用早已打卷的舌头说道：“我……跟你说啊……洪年老，洪教头，我真不是谦虚，我说的都是事实。我金少自称学富五车，义气冲天，对朋友两肋插刀，却也落得个妻离子散。厥后整日郁郁不乐，萎靡不振，成了行尸走肉，一脚油门把我送到了这里……师傅收留了我，教我武艺，还让我到杨守才那里找事做......我图什么啊，我就图个重新再活一次，能够成为别人依靠的臂膀，再娶个漂亮媳妇……爹娘恐怕今生难尽孝道了，虽然，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照旧要回去……”
不知不觉说了一堆真话。
洪浩一愣，没想到我竟这么坦白。不仅几句话托了底，还把加入杨府的原因也全盘托出。
话说：“酒后吐真言”。我这一番真言虽然有点泻底，但幸亏真诚，洪浩从来没见过一小我私家能把自己的缺点和糗事全盘托给旁人的，不由得徐徐颔首，沉吟道：“见惯了他人机关算尽，头一次遇到金少兄弟这样吐露真言的。你是个真性情的人！就为这点，敬你！”说着，又干了一大杯。
我咬紧嘴唇，将这点酒强压了下去。之后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居然有点悲上心头，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哭道：“可惜我没本事啊，前几十年算是活糟蹋了，这整天提心吊胆的在杨守才这里坐一条看门狗而已。
虽说体现的有点夸诞虚伪，但人浮于世，谁又不是戴着面具做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许多时候，并不是你想成为什么人就能成为什么人。我在上海这个大染缸里，论配景、论身价可以说是一文不名。若没有人呵护恐怕还真是生存不下去。其实，就算是洪浩这样文武兼修、名震上海的十三太保，不也只能屈居人下，夹着尾巴做人吗？
洪浩突发感伤，拍着我的肩膀道：“兄弟，你放心，只要我洪浩在你身边就能保你宁静！”
“真的吗？”我泪眼婆娑地望着洪浩。
洪浩点了颔首，洪浩突然又想到我另有师傅师娘和师兄师姐可以惦念。自己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时也有点唏嘘，叹道：“人在世，无论到怎样的境界，有几小我私家惦念总是好的。我自幼怙恃双亡，到现在我孤身一人，有时想找个喝酒的人都没有……”说到动情处，洪浩这个铁汉竟然也红了眼眶，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我擦了擦鼻涕，又抹了一把眼泪：“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今日就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我师傅就是你师傅，我家就是你家，我老婆……虽然照旧我老婆。嘿嘿，怎么样？”洪浩闻言，马上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把周边酒客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我不知道洪浩为何发笑，不禁有点心虚，颓然道：“是我不配，当我没说……”
洪浩正色道：“配！就凭你刚刚那曲《满江红》，就配做我的兄弟！”
我欣喜地膜拜在地：“好！那今日以后金少、洪浩二人就正式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洪浩见状，也膜拜在地，抱拳道：“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虽然已经醉的有点不成样子，却还拼命保留最后一份清醒，急道：“不行，年老，咱们今天，今天得交流个信物什么的，我怕我明天酒醒了就忘了，或者你醒了你赖账……”
洪浩似乎看出我心眼特多，听我这一提议只觉有趣，也没在意，憨笑道：“好，好！交流信物……你有什么？”
我左右思量，双手摸遍了全身，虽然摸出点银元纸票，却都不足以当成信物。也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工具，摸了摸腰间有一把在罗虎那里拿到短刀，递给洪浩。
“这把短刀可是我随身携带之物，意义特殊，赠与年老，希望能给年老也带来好运，也能早日施展自己的理想，出人头地，干出一番特殊伟业。兄弟到时候定追随年老左右！”
说着，洪浩去摸着自己的衣兜，也想掏出什么有意义的物件出来，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才隐约想起来：但凡值点钱的物件，早被他当了换酒喝了……
我也看出了沈达的窘态，便说：“年老，随便什么都好……”
洪浩摇头：“二弟，你赠我如此意义特殊的礼物，我怎么也要回赠才是。要么二弟，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年老只要有，一定不会推托！”
这时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好装醉趴在桌子上不动。
洪浩没想到我的酒量竟如此之浅，也难为他肯舍命陪君子，就跟自己喝了个天昏地暗。立即喊小二结了账，然后背着洪三离开酒馆。
走到街上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风微凉，街面冷落。洪浩敞开衣襟，大步向前。背后的我已有几分清醒，趴在洪浩耳旁说道，年老前面影戏院有回杨府的车子，到那里给我放下便可。
洪浩给我放到车子当中，这时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杨菊和老赵看我喝的昏迷不醒，慌忙把我扶到了车上，杨菊看了一眼洪浩没有说话，只是让老赵发动了车子回府。
洪浩看着我们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后才徐徐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