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得越发急躁了。
顾青一手拉着小杏，迎着寒风艰难的朝前走着。
小杏轻轻摸了摸身上的蓑衣，被牵住的手格外的温暖。
她也曾理想过那个传说中的神医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每次想来，脑海中泛起的都是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
却没想过，那个传遍同关城的顾神医，竟然只是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恩人，这蓑衣照旧你穿吧。”她有些担忧，恩人看上去比寻常男子瘦弱许多，怕是受不得冷。
“不用，我不冷。”顾青停下脚步，透过风雪向前望了望，随处都是白茫茫的有些看不真切：“小杏，你看看该往哪边走了。”
小杏闻言急遽抬头，脆生生的道：“往左。”
顾青颔首，依言而行。
随着不停往西，周围的景致也徐徐起了变化。
青砖石屋慢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黄土茅屋。有的屋子甚至连墙都塌了半边，冷风就那么从豁了口的墙面中疯狂的倒灌进去。
街上并无行人，偶有瞧见，也都是在自家屋内。
这即是贫民区，它不再是她从别处听来的三个字。当它真真正正泛起在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真正的贫民区的屋子可以破到人坐在自己家中都能让外头的人瞧见。
这样的屋子，到了夏天好歹另有片瓦可以遮风，在冬天的风雪中确是可以轻易冻死。
感受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手，顾青从震撼中回神：“走吧，你家另有多远。”
父亲生死不知，小杏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扯着顾青跑了起来。
俩人的脚步在雪地中“咯吱”作响，顾青随着她一口气跑到一间小院前。
这间院子倒是与这一路上所见大不相同，因为这个院子的一侧竟有一间已经盖了一半的青砖房，看水平只差个屋顶就可以完工了。
顾青随小杏走了进去，出乎预料的院内已经站了三小我私家，其中一个竟照旧个见过的。
小杏一见到这三小我私家便十分气急松弛：“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想打我家屋子的主意。”
“你爹已经死了。你自己一小我私家住这么大的青砖房不是浪费么。”三人中有人开口道。
小杏心跳的厉害：“你乱说，我爹才不会死。”
顾青微微一愣，已经来晚了么？旋即想到小女人着实可怜，也不能只听信这些片面之词，自己进去看看兴许还能有救。
“我是这孩子请来的医生，劳烦三位让让。”说着她便往屋内走去。
小杏赶忙跟在她身后。
“哪来的骗子，老子在城西怎么从没见过你。”这人将她拦住，十分强横的说道。
随后他又装出一副美意的样子看着小杏：“小孩，你可别被他骗了。哥几个帮你看着屋子，就不用致谢了。”
“哈哈哈”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一名同伴也十分配合的随着大笑起来。
小杏气的满身发抖，她既担忧屋内的父亲，又担忧这三小我私家会对恩人倒霉。
顾青不管那两人，她看着三人中唯一没有笑的人说道：“六子，我是不是真的医生，你是知道的吧？”
六子早在见到顾青的那一刻便已经快吓的六神无主了，那天晚上去过她家的两个兄弟直到现在还疯疯癫癫的，成日里嚷嚷着有鬼。其中一个，几天前疯跑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私下里他们都称杨柳巷子里的神医为大魔头。
顾大魔头问话他哪敢不答，六子战战兢兢的说道：“神医哪里的话，您来瞧病是这家人的福气。”
“六子，咋还跟我这么客气。”这六子也太上道了，顾青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转头叫上小杏走进屋内。
屋外的其它两人见状可不乐意了。
“六子，你咋回事，怎么还让她进去了！”
“就是，你不想住好屋子了。”
六子用力扯开这一左一右拉着他衣服的手，口中不停低声嘀咕着：“完了，完了，大魔头拍我肩膀了。”
他身边的人一愣，凑近了他问道：“你说啥？什么魔头？”
六子呆愣愣的抬起头看着他：“顾大魔头啊，刚刚进去。”
那人心中一凉，那晚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他们这些经常混在一起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三人在心中直呼倒霉，好死不死的竟然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谁敢在顾大魔头身上的触霉头，那两个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三人对视一眼，赶忙趁着顾青刚刚进去的空档悄悄地跑了。
破旧不堪的屋子里有些昏暗，除了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和一个已经暗黄发旧的柜子外再无他物，说是贫无立锥也不为过。
她侧头看了看内室里的木床。隐约能看见一小我私家影正背对着门口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拉住就要已往的孩子：“你先在这，我去给你爹瞧瞧。”死人她早已见得多了，她照旧不忍心让这个孩子亲手确认至亲的死亡。
小杏闻言点了颔首，灵巧的让到一边。
顾青来到床边，伸手将床上的人扳了过来。
“伍长！”待看清床上的人顾青惊呼作声。
小杏的爹竟然是张旺。
张旺双目紧闭的躺在酷寒的干草垫上，看上去要比曾经在青山军时消瘦憔悴了许多。灰白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竟然显出宽大来。
在他的额角处有一团和头发纠缠在一起的血痂，厚厚的血痂已经呈暗红色，看上去十分可怖。
顾青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泾河一战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张旺，也没有特意寻找过他。
犹还记得，那一天他因为一块干饼噎得满脸通红，却不想再见时竟是如此境地。
顾青提着一颗心，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勃颈处细细检察。
良久，她将手放下。
脉搏虽然缓慢无力，但好歹还气息尚存。
“小杏，烧些热水来。”顾青扬声喊道。
张旺的伤在上药前必须清理一下。
小杏快速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却空了双手回来了。
顾青疑惑的看着她，小女人带着哭腔的说道：“家里的锅被人偷了。”
城西的很乱顾青也有所耳闻，但终究照旧百闻不如一见，家里大人刚刚倒下就会有人来把这家人用饭的锅都偷走。
不能说他们恶，只是这里的人都太穷了，穷的为了生存能做出旁人无法想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