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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之一世长安

第三十八章 几多恨(2)

金风玉露之一世长安 莫莫宛如 2904 2020-03-25 20:15:54

  曹二宝不知怎的,见着这女子竟生了恻隐之心,笑骂岳松道:“不外两文钱的烧饼,给她一个得了,算我请客。”

  岳松讪讪笑着,递了一个烧饼已往。

  那女子不知是饿了多久了,接已往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的几口就咽了下去。

  吃完了烧饼,她拄着木根拖着那条断腿来到曹二宝的摊前站定,像看烧饼似的,那双眼又直勾勾的落在了曹二宝的肉案上。

  曹二宝苦笑着:“大姐,我这猪肉是生的,可吃不成,你要是没吃饱,我好人做到底,再给你买个烧饼吃吧。”说着扔给岳松四个铜板儿,又取过一个烧饼递已往。

  可那女子不接,仍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肉案。

  只听得临边摊友取笑道:“二宝,人家女人是想吃肉啦。”曹二宝手握着烧饼举在半空中,不觉尴尬了。

  送猪肉他可舍不得,顺便切下一块,可就不止四个铜板。

  正犹豫间,却见那女子蓦地伸脱手,抓起了他肉案上尖锐的剔骨刀。

  曹二宝急了,忙放下手中的烧饼,去夺女子手中的刀:“姑奶奶,我怕了你啦。算了,我来我来,刀给我,我切给你。”

  唉,就当给小舅子多送了点吧。

  可那女子把那把剔骨刀握的紧紧的,见着曹二宝伸手来夺,居然松开了一直拄着的木棍,用拄木棍的手直接抓住了刀刃。

  尖锐的刀刃被她握在掌心,她居然似毫无痛觉,一滴滴血珠滴落在她脚边污泞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曹二宝明白看着,她的眼直勾勾的盯着手中那把剔骨刀上,冷光冷冽。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了松开了夺刀的手。

  “算了算了,你要你就拿去吧。”曹二宝无可奈何隧道。

  那女子失去木棍的支撑,曹二宝又松开了与她拉扯的手,她的身子一歪,便跌倒在雪地中。

  她就坐在市场里被众人踩的泞泥不堪的污雪水里,只低头把那把刀小心地揣进了怀里,又拾起木棍,挣扎着站起,转身离去。

  那女子经过这么一折腾,身上的僧袍更脏了,一走一拐的,多日未曾梳理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模样。

  屠夫曹二宝从来就个坦率、直爽的男人,平素里大大咧咧的从不知忧伤为何物。

  他这会儿目送着那女子拄着木棍蹒跚的艰难的挪出了市场,不知怎的,竟然觉得心头酸酸的。

  这一年的送往莫府的年礼是柳慕容带柳平亲自送去的,究竟年后两府就得正式订期迎娶了。

  在莫府里,柳慕容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中午莫太傅甚至还亲自陪他喝了两盅,谈天论地,一老一少倒也相谈甚欢。

  午饭事后,在莫府雅意十足的雪中花间小亭里,莫宛如又陪着他煮茶论诗,赏梅花。

  柳慕容纵然是文不成武不就不学无术,但在国公府自小便由众多名师各人薰染出来的那种贵不行言的气度,若真要装起来,可是不输与这长安任何人。

  四诗五经,虽不精却也涉猎甚广,莫宛如岂论谈什么,也都能接上两句。再加上人又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的,一个下午下来,莫宛如已是眉梢含春,喜不自禁了。

  天将晚,柳慕容带着微醺的酒意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柳平和赶车的老马并排坐在车辕上,兴奋的跟他讲着莫府的小花园是如何的雅致,莫家小姐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到底是帝师之家,那份儿气度真真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上次游云寺爷没带我去,只听龙三他们回来说莫小姐怎么怎么的漂亮。他们那群粗人能懂什么,漂亮倒在其次,那份高洁的气质才是真真当的起咱们柳公府的当家主母的风范。你是没见着咱爷,平日里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可莫家小姐往那一站,带着咱爷都变的气宇轩昂了。”

  柳慕容听着马车外的柳平一路叽里呱啦的,只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抽痛。

  他敢不站的“气宇轩昂”吗?从前几日大嫂准备莫府的年礼开始,每日里去请安,奶奶都要拉着他的手,反重复复的付托,有时说着说着甚至就泪眼婆娑了。唯恐他象当初上家学时,顽劣不堪,惹恼了夫子般,令的莫府不满意。

  至于莫家小姐人有多美气质又有多高洁,他反倒未曾多看,在他眼里,这满长安的世家小姐不都是这般模式养出来的吗?不都一个样吗?

  柳慕容伸手揉捏着太阳穴,疲惫极了。不禁悄悄长叹,这一天的,应酬的可真累啊。

  随着柳平与马车夫老马七扯八拉的闲聊,柳公府四匹良马拉着的华美的马车转进了柳公府所在的巷道里。

  “咦,老马,那个女叫花子怎么又来了?”柳平惊诧的问道,“前几日不是让你把她送去临时收容所么?”

  “送了,都送了频频了,就是送不走。先天送去,第二日她就又摸来了。又哑又傻的,问她什么她都直愣愣的看着你不吱声,那眼珠儿像不会转似的,又照旧个瘸子,唉,也怪可怜的。”

  柳慕容本是靠在马车窗边,中午喝的酒还没完全散去,酒气上涌,觉得马车里面又闷又热,便把马车窗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让外面的冷风吹着。

  听的柳平跟老马一问一答的,便透过那条漏洞向外随意扫了一眼。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件已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宽大的袍子,肩上头顶都落满了雪花,靠在柳公府长长的围墙另一端的墙根下侧坐着。

  她的双手笼在袖中,垂着头,一头长及腰间的长发,乱蓬蓬的披散着,直遮住了泰半个面目,柳慕容只能从她散乱的发丝间瞧到一个小巧的、尖尖的下巴。

  可只是一眼,柳慕容顿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心剧烈的蹦哒的像是要冲出胸腔。他猛的跳起身,头顶嘴上马车车顶,他似毫无感受,只用双手拍打着车门:“停车,停车,快,快停下。”

  “吁,吁……”老马虽是不明所以,但仍赶忙拉紧缰绳,马车向前冲着。直快行至柳公府正门,马车才将将停下。

  柳慕容没等马车停稳,便急切的从车上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紧随他身后下车的柳平赶忙去扶,没等伸出的手沾到他的衣角,柳慕容已稳住身形,足尖一点,几个跨步便奔至了那女叫花子身前蹲下,伸脱手小心翼翼的拂开了她那凌乱的还带着冰碴的发丝,露出了她的脸。

  她的脸显然也是多日未曾清洗过,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印,都已干枯在面上。她的额头双颊残留着无数道伤痕,有的已好只余淡淡粉色的印痕,有的仍是结着血痂长长的一条。双颊上在那纵横交织的伤痕处,又有着数个拇指巨细乌红的冻疮包块。

  “小玉?”柳慕容颠抖的伸出双手抚上她的脸。

  他只见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圆润平滑,洁白如玉。他那双漂亮极了的手捧着她的脸,直衬的那张脸貌寝的不堪入目,貌寝的令他心痛如刀绞。

  他想说,小玉你还在世啊?他想说,小玉你怎么现在才找来啊?他想说,小玉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啊?

  ……

  可千言万语在他的胸里翻腾着,汹涌着,最终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般的召唤:“小玉……”

  李小玉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大大的眼里没有半点光采,呆呆的直愣愣的看着他。

  柳慕容温柔的用指肚细细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泥印,低着头,他的额头险些都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小玉。”他低低的又叫了她一声,充满了喜悦。

  李小玉身子猛的一震,似突然从迷梦中被惊醒了。

  她抽出一直笼在袖筒中的手,摸向自己的怀里,在柳慕容还没反映过来,一把尖锐的剔骨刀便捅进了他的胸膛。

  柳慕容直直仰面而倒,柳平险些是扑了已往,将将接住他仰倒的身子,自已也被柳慕容倒下的冲力拽倒,歪倒在柳慕容的身侧。他双臂紧紧抱着柳慕容的身子,见他胸口上插进去的剔骨刀只余把柄,直骇得六神无主的失声惊叫:“五爷!”

  “小玉,那是小玉!”柳慕容吃力的抬手抓住柳平的衣领。见着柳平连连颔首:“知道了,五爷,我知道的。”他才放心的闭上了眼,手臂也随之无力的从柳平的胸口滑落。

  在他最后的一眼里,他看到的是长安城顶头的天空,灰灰蒙蒙,阴霾密布。片片雪花洋洋洒洒,裹就了一色素白的天地。

  可是,在他的心底里,在他最后的一抹意识里,却是剎那春回,百花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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