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之策

　　“哥哥！”思明打断了兄长的话，语气冷淡中带了丝不易觉察的伤心：“风烈既说他不知情，那即是不知情。我……相信他。而且，他亦允许无论我能否诞育子嗣，永远都是这北宸后宫唯一的女主人，他绝不会另娶他人。你们另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思明，你未免太天真了。”云思坤默了一默，继续说道：“那风烈眼下虽做此允许，可后日大典一过，你与他名份已定，他为王你为后，他尊你卑，你更是退居后宫，天下局势尽在他一人掌握，你如何能够保证他能践行允许，一心一意此情不渝？就算他对白凤甲一事确不知情，此时对你亦是真心相待，可以后呢？往后岁月漫漫，你能保证高踞王座的那人永远稳定呢？倘若……倘若你真的不能生育，而日后风烈年岁渐长，憧憬子息延绵承欢膝下，风家山河代代传承，到那个时候，你又当如何？”

　　“……我们谁都不能预知未来。就像我们谁都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我们唯一拥有的，不外是当下而已。”思明缄默沉静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依然平静坚定：“风烈以后会不会变，我究竟能不能绵延子嗣，现在谁都不知道。可是哥哥，我与他十年磨难，相互扶持，一路走到现在，他对我的真心，我不会错认，更不能辜负！为此，我愿意信他，愿意赌上一赌，赌他与我两心如一，磐石蒲草，匪可转也。若我输了，那也宁愿宁可情愿。”

　　“好一个‘宁愿宁可情愿’！”云思坤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像是终于耗尽了耐心，动了真气：“你是求仁得仁宁愿宁可情愿了，那其他人呢？那些追随你刀山火海一路厮杀出来的部下，他们宁愿宁可吗？那些抛洒热血命断沙场的云家子弟，他们在天有灵，也能宁愿宁可吗？你要将所有人的牺牲、血泪看成祭品，连同自己一并献给你那感天动地的恋爱吗？”

　　云思明踉跄两步，险些站立不稳。她扶住书案，稳了稳神。

　　“思明，你没事吧？”云思坤见状伸手欲扶，却被思明轻轻侧身躲过。

　　一阵令人窒息的缄默沉静在兄妹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那依哥哥……和族中尊老之见，此事如那边置，才气宁愿宁可？要我叫风烈退位让贤，你们另择明主？照旧要我爽性杀了风烈，自立为王？如此，各人都可宁愿宁可了吗？”思明冷冷地开口，打破了缄默沉静。

　　烛光下，云思坤的眼神闪了闪，摇头叹道：“思明，你把哥哥和列位尊亲尊长都当成了什么人？这山河是你一寸一寸打下的，云家诸人，不外是追随于你，在这乱世中求保一家平安而已。你又已频频三番当众明言，只愿辅助风烈，绝不登位称帝。难道……难道哥哥还会强迫你么？什么杀了风烈？他既是你认定之人，即是我云氏佳婿，情同手足，不要忘了，我与他也有同袍之谊！我又何时说过要对风烈倒霉？”声音中带着无奈与黯然，显然是被妹妹冷漠言辞伤了心。

　　思明心中一软，暗恼自己体贴则乱口不择言。立即向哥哥盈盈一礼，歉道：“请哥哥原谅妹妹有口无心，出口伤人。是思明错了。还请哥哥万勿放在心上。”

　　“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什么对差池错不错的，说这些更叫哥哥伤心。”云思坤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哽咽：“若不是……若不是你身体情况如此……做哥哥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思明，也求你体谅哥哥和族中尊长的为难罢！”说着竟是双膝一曲，向着自己妹妹跪了下去。

　　“哥哥快起来，你这是要折煞妹妹吗？”云思明大惊失色，连忙去扶兄长。奈何云思坤人高马大武将身世，又岂是不谙武艺的云思明一个小小女子拉扯起来得？无奈之下，云思明只得在哥哥劈面跪下，急道：“哥哥，无论何事，还请哥哥起来再说。”

　　云思坤却没有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眼睛一红，终于说出了那在他心头翻涌了千百遍的难以启齿的话：“思明，尊长们商议之下觉恰当今唯一之计，于你、于风烈，于风云二家最好的要领即是……即是将思月与你一同嫁给风烈，一后一妃，如此纵然日后你真的……另有思月，你们姐妹二人无论谁生下皇嗣，都是我云家血脉，想来，想来足以安云家上下之心了。”云思坤说完更是深深俯下身去，不敢与妹妹对视。

　　思明闻言犹如五雷轰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云家，她哥哥要求她做的，竟是效仿娥皇女英，与自己的妹妹一同，嫁给自己的爱人！这……这怎么可以？！她刚想一口谢绝，又听云思坤接着说道：“而且……这不仅是为你为云家着想，更是你我二人欠思月的啊。”

　　思明一震，脑袋里嗡嗡作响，她听到兄长的声音既远又近，既熟悉又陌生的在耳边飘乎：“思月这么多年为了你我，隐姓埋名照顾双亲，不仅艰辛难言，更是将大好青春蹉跎殆尽。你们是双生姐妹，她与你一样今年都已二十七岁了，至今云英未嫁，终身无依。你是早与风烈互许终身，思月呢？纵然日后她贵为皇后亲妹，皇亲国戚，可年龄摆在那里，你让她到哪里去觅得良人？难道要让她好好一个女人去给别人做续弦吗？”

　　在这片土地上，女人们大多十六七岁便出嫁了。而我那个时候正好遇到风烈，一起纵横沙场，十年时光急遽而过，直到此时哥哥提起，云思明才豁然醒觉：“这十年，我竟是连思月的青春一起浪费了！少女的青春，一生幸福，我要用什么来赔偿？”想到这里，她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云思坤偷偷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思明，接着说：“其实，思月一直未嫁，也不全是因为隐遁避世，照顾双亲。还因为……还因为思月她心中已有牵挂。她一直深居简出，不与外人接触，这十年来，她生命中除了怙恃家人，即是你家信中次次提到的……风烈。”

　　思明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