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

　　任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太子大婚前三个月，战火突起，风云巨变。更任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源于西域国线的战争，竟会焚尽锦绣，改变了每小我私家的命运轨迹，乃至北宸的已往未来！

　　北宸西侧有蛮族部落，骁勇好战。加上自己是游牧民族，没有牢固的领土，一向便以掠夺周围部族小国为生。一向即是我北宸西翼的心腹之忧。开国帝后在世时便有心将其扑灭，无奈西域荒原漫漫，蛮族又善骑兵，不敌之下便会遁入草原深处。我北宸军队碍于粮草补给问题，无法深入追剿。因此始终未能将其斩草除根。不外蛮族亦慑于帝后军威，一直远离我北宸国线。

　　蛮族未除之事终究为始后心中隐患，因此在西境边线的密阵布防上更是殚精竭虑，严防死守。随着开国帝后逝去，今后数百年间北宸逐渐式微，那蛮族见此，果真心生歹意，屡次三番我西部领土寻衅滋事，尤其是近年来，蛮族雄师更是频频叩关，两国领土摩擦不停。但蛮族虽凶悍，却无精通阵法机关之人，一直未能破解始后阵法，每每损兵折将亦难越我西域国界寸步！这一次却不知怎的，蛮族居然举全族之力，在西域天然屏障连苍山脉中偷偷凿开通道，硬生生绕过了我云家的密阵机关，一路势如破竹！一时西域领土沦陷，黎民置身水深火热之中，任人鱼肉！

　　皇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立时组织戎马还击。只是急遽应战终比不得对方蓄谋已久，再加上西侧防线沦陷，令另外三侧的敌人亦摩拳擦掌，不得不调配人手，严阵以待。如此军力疏散，自顾不暇，是以战况竟十分倒霉。

　　蛮族擅长以战养战，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百孔千疮，一片狼藉。黎民苦不堪言。

　　我心如火焚，恨不得立时披挂上阵，御敌护国。我也曾亲向父亲请战，要领兵西域征战蛮族，父亲再三犹豫，最终也没有允许。

　　“云裳，”父亲说：“保家护国鞠躬尽瘁自是我云家义不容辞之事，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由你来做。战火无情，刀剑无眼，倘若你有何意外，云家未来依仗何在？如今云家看似繁花似锦，却已三代无女，致使后位旁落。后位旁落自然导致后面继位的君主与云家越来越疏离。云家，基本虽在，却羽翼受损。作为未来太子妃、未来皇后，你就是云家满门唯一的希望，我万万不能让你冒险。”

　　“若真有万一，不是也另有云容在吗？”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父亲，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北宸若失，还谈什么国之柱石位极人臣，又哪来什么云氏荣辱，母仪天下？！”

　　父亲思索良久仍是摇了摇头：“云裳，无论如何，父亲总要替你考虑。你且莫急，为父自有主张。”言罢，他举手轻抚我的额发，慈祥道：“云裳只要放心待嫁即可。”

　　我心下忐忑，一面是忧心黎民涂炭，另一面却有口难言——蛮族此次破关入侵，走的正是当初我破除风岚布防的途径。其中利害我自知轻重！

　　连苍山脉纵横千里，高耸入云，人力不行横越，因此被视作天然屏障，始后布阵亦未着重此处。当年我少年心性，好胜心强，一意要破风岚的关卡布防，在这西线之上亦是冥思苦想，突然灵机闪现，想起始后曾在一本山河图志的连苍山脉上批注，道：“连苍山脉地蕴奇宝，其色至黑，其状黏稠，其性易燃，当地山民称为‘石脂’者，掘洞取之，日常取代火木之材，可事半功倍。”始后随后又叹而提笔注曰：“锦绣山河，地大物博，风范迥异，恨时不我待，不能一一游历。”其时看时，只觉得如始后这般纵横天下的奇女子，原来却也有心愿难偿，于是格外留意了一下。彼时苦思破防之法，却突然想到，连苍山固高不行攀，但山底既能掘洞取宝，山体内又蕴藏液体，必不是坚不行摧，若取道连苍，暗修栈道，绕过风岚的布防，那西线布防岂不是形同虚设？其时我只陶醉在破防喜悦中，却没想到我绕过的风岚布防，也正是始后密阵机关之所在！

　　我暗恨自己年少轻狂，后面回来与父亲讨论之时也只自得于自己兵行诡道，出其不意，却没有更深一步看出这中间暗伏的危机。倘若我早早意识到这危机所在，今日我西域黎民又何来这场无妄之灾？！我心中痛悔焦灼，一时却也只得听从父命，在府中一面寝食难安一面苦思调停之法。

　　没隔几日，我终于知道父亲的“自有主张”所谓何意。

　　那日我正在书房苦研破敌之策，云容急急遽推门而入，我见她云鬓微乱，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不由大吃一惊。忙从书案后起身，一把扶住她坐到锦榻之上，还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已被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掌。

　　“姐姐，”云容凄切唤我，抓住我的手指冰凉又冷汗津津：“姐姐，你快救救父亲！父亲他……父亲他要领兵西援，与蛮族一决生死！”我登时惊呆了。

　　原来当此举国惶遽，民心动荡之时，北宸云氏现任族长，当朝宰相，未来国丈，我年近五旬的父亲，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向圣上请命，带兵出征！巧的是，那日天权殿上，请兵出战的非我父一人，另有皇族后裔，未来帝王，太子风岚。

　　未来翁婿一殿之上竞相卫国，鞠躬尽瘁，马上传为韵事。连民心都徐徐牢固起来：是啊，风云并起，日月当空，北宸又何惧之有？！

　　于是热血青年纷纷投军报国，举国黎民信心大振众志成城，连前线将士都战意昂扬，竟破釜沉舟，硬生生将三十万蛮族雄师阻于西域与中原分界之处——黑水江西岸。十万将士寸步不让，以血肉为墙，英魂铸剑，使得三倍于己的蛮族整整七日未得再进一步。我方将士伤亡之惨烈，更不必悉书。援军若再不驰援，这十万英魂怕是要尽埋江边！

　　无奈皇上圣心未决，不知究竟派他二人谁前往越发合适。说白了，请战这二人，一个为当朝首辅北宸柱石，另一个更是金尊玉贵未来国君。倘若这二人任何一个出了意外，于北宸而言都是动摇国本的大祸。所以这个决定，对皇上而言，实在难下决断。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圣上与北宸，做了这抉择吧。

　　第二日，百官早朝，天权殿上鸦雀无声。各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今日圣上必会指定带兵驰援之人。否则，前线战士的牺牲换来的战机将会毁于一旦。北宸，会流更多的血。

　　当今圣上端坐龙椅之上，冠冕上的珠串影影绰绰遮了他一半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然而他终于照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众爱卿，西线战事迫在眉睫，朕再三权衡，决定……”他突然顿住了，惊讶地看着殿门偏向。众人随皇上目光望去，一时也是呆住。

　　我看到父亲倒抽一口凉气，看到风岚先是震惊接着变得庞大的神情。我深深吸一口气，悄悄握紧拳头，险些将指甲戳进掌心血肉里去，就在这种种异样庞大的眼神中，举步跨进殿内。稳稳的，一步步，向着高屋建瓴的那个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