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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尽浮华只为你

第七章 天若有情

敛尽浮华只为你 绿竹雅居 1285 2020-03-07 09:22:13

  一

  残月如钩,星光黯淡,幽幽的腥甜萦绕鼻尖,眺望远处森森宫苑如庞大的魇兽蹲伏在无际的暗夜中。若瑾斜倚宫墙蹙眉而立,刚刚熙熙攘攘聚集此处的众宫人早已做鸟兽散,而她这个随波逐流来此救火的新晋宫女竟然找不到回屋的路。

  若瑾毅然拔腿前行,两侧宫墙高耸,穿过这条夹道眼前泛起一个岔路口。若瑾心中默念静夜思毅然决然选择向右走,路竟愈行愈远,偶尔另有几只野蜂嗡嗡在头顶上盘旋。

  绕过一处蔷薇花墙,视野骤然开阔,目力所及之处有幢幢黑影,耳边啾啾虫鸣阵阵蛙声,若瑾心中疑惑,莫非此处是御花园?

  再行几步一片足十亩有余的水塘突入眼帘,塘边种着密密匝匝的黄菖蒲,塘里挤着亭亭玉立的紫芙蓉,菖蒲与芙蓉皆横跨水面数尺,夜风拂过,摇曳生姿,紫芙蓉中间留出一道蜿蜒的水域,不知通向何方。水域尽头自然不会是昭阳宫,若瑾此时便无心赏景,她抱膝坐在水塘边。

  突然身侧黄菖蒲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排菖蒲倒伏在池水里。

  若瑾弓腰起身蹑手蹑脚循声靠近,忽地眼前一黑,一件衣裳劈头盖脸地罩住她。

  她蓦地受了惊吓,两手拽住衣裳左右撕扯脚下自是趔趄,忙乱间身体前仆,意念中这一仆肯定是仆倒在水塘里,可倒下时却没有噗通入水的声音,水没发顶的触感,她的身体碰触到一个温软的物件,那物件闷哼一声,竟是一人。那人在她的攻击力下猛然退却一步,两人一个仆一个退,脚下之物便剧烈摇晃起来,泰半柱香功夫才堪堪平稳。

  适才偷袭之人低声惊呼,随即发出扑通跪地的声音,口中喃喃:“殿下恕罪!”。

  若瑾也稳住心神,她左拉右扯终于撇开蒙眼的物障,却发现一双如幽谷深潭般的眼睛觑着自己,那对幽深的眼瞳里反照出自己惊惶无措的面容。

  她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立在船上,她的双臂搭在他的腰际,身体依偎在他的怀中,一缕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在她鼻尖萦绕,这个姿势很是......暧昧。

  既已意识到姿势暧昧,若瑾第一时间撤下双手向退却去,谁知退后一步竟无落脚之处,眼见着就要跌入塘中,面前那双幽潭似掀起一层涟漪,晅王迅即地伸长手臂,五指牢牢扣住她的左腕,她又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痛楚。

  若瑾腹诽,为何他照旧这般强势地扣住她的左腕,那夜的隐痛还未消散,今夜又添新痛。事实上她误解了他,他俩身处船头,她后仰之力本是不弱,如不用力拽她,她一定会跌入塘中。

  这一切又都在若瑾意料之外,此时她被用力一拉,只觉身子一轻又仆倒在他怀里。

  船体又一阵剧烈摇晃,这一次晅王烈曜阳使出千斤坠,瞬间船平稳人牢固,二人都不至于跌进水塘里。

  这次若瑾再不敢贸然行动,她默默地将左腕从他的掌中撤回。

  水塘边那个始作俑者--景乐已跪伏许久,眼见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嘴已合不拢。

  晅王烈曜阳倒是一派镇定,他挑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奴婢本是去清净苑救火,可是回宫途中迷路了。”若瑾微微躬身行礼。

  “救火?”一片乌云遮住黯淡星光,若瑾唯见晅王眸光一闪。

  “昭阳宫西南偏向的清净苑着火了,我便随众人去救火。”若瑾有些心虚,若晅王问她为何不随众人离开她又该如何回覆。可是晅王并未多问,他突然按住肩头,两颊痛苦地抽搐,汗粒从额头滚下来,他盘膝坐在船上,尽力压制着痛感。

  这样的神情摆明就是肩头有伤,如何能逃得过医者的眼睛。

  “殿下可是肩头有伤?奴婢颇通药理,可以为殿下诊治。”医者仁心,若瑾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晅王微微颔首,若瑾突然想起这伤口在晅王肩头,若她验伤需先解开晅王的衣襟,这可如何是好?

  晅王似猜出她的犹疑,他示意景乐过来,景乐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踏上船。跪下来为晅王解开衣领褪至肩头。

  若瑾上前检察,只见他肤色白皙肌理匀净并无外伤。她有些疑惑,再仔细搜寻发现有几个细微不行察的红点。追念起路上遇见的野蜂,她顿悟晅王是被野蜂所伤,“殿下可是觉得肩头麻痒,有针刺般的痛感?”

  晅王点颔首。她取出一块砭石,贴着红点细细摩擦,直至肤色泛红,她才收起砭石,又取出两只小小玉瓶,“膏药外敷,丸药内服”她将玉瓶递给景乐。

  景乐接过玉瓶也瞥见了她微红的脸颊,他心知若瑾究竟是女子不方便涂药,便自行为晅王涂药,又去船舱里取些水来服侍晅王服下药丸。做完这些他低头上岸消失在夜色里。

  适才一见晅王肩头蜂刺,若瑾便了然这伤来得蹊跷,若确是为清净苑的野蜂所伤,晅王自是未便宣召御医诊治,因此适才自己提议验伤虽是逾越,晅王却未拒绝。

  想到这一层,若瑾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莫非晅王与那处宫苑的主人有仇?那他可曾发现那处结界?若瑾妙想天开未免顺口一问:“殿下为何被野蜂所伤?”

  “我在此夜钓,怕是不小心被野蜂蜇了罢。”他轻声说,“野蜂有毒?”

  “野蜂本是无毒,但着火之地的植株有毒,野蜂食用毒素又将毒过给了你,不外幸亏你遇见了我,我这灵药天下无双,你很快便会痊愈的。”若瑾利索地说完这一串话才懊恼地想起,她居然忘记自称奴婢,而且还“你”呀“你”的称谓晅王,这太不像那个花瑾或若瑾的言行了。

  她偷窥晅王,见他并未在意。

  “那日破晓时分我便出城送云兄离开煜都,回宫之后才知道你被母后留在昭阳宫了。”他淡淡地说。

  这个话题转换的颇快了点,若瑾愣怔片刻才明白晅王说的是哪一日,应是她被召入昭阳宫的那一日。

  “你且忍耐几日,我会想措施让你离开昭阳宫。”他说,神情之间流露出几分坚贞。

  第一次在相府相遇,他便对她印象深刻,冥冥中似有一种熟悉的感受。适才拥她入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心中潜滋暗长。只是他清楚的知道,是他将她召进宫,也将不行制止地将她卷入这深深宫苑中最肮脏的暗流中,未知的岁月他能否自保尚不自知,不外他会尽力掩护她的。

  他的话令她有些模糊,类似的话曾经有小我私家也说过。“别哭,我一定会帮你的。”她有些茫然,是谁说的呢?

  她自嘲地笑笑,面前的人语声温和,“朱槿”那孩子轻柔的召唤,她蓦然了悟,“他照旧那个孩子,或许是已往的几年里经历了太多的磨砺才令他如此冷漠自持的吧。”她这样想着,心软了,化了......融化在这碧波激荡的秋水中。

  二人静默不语,一种未名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良久晅王烈曜阳微咳一声,“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罢。”

  若瑾忆起那日柳皇后侍女咄咄逼人的问话,她冲口而出:“殿下需多加小心。”

  险些同时,晅王也注视着她的眼睛:“昭阳宫中且多加小心。”

  若瑾抬眸迅速瞥了一眼晅王,低垂着酡红的面颊,几步踏上岸向远处跑去。经过蔷薇花丛时,似乎景乐拦住她为她指明回昭阳宫的路,她的心还在突突地跳,也不知是否记着,她便急遽跑开了。

  晨曦微明,若瑾终于望见椒兰殿高挑的飞檐,她停住脚步,转身望去晅王早已不见。昨夜的他清俊挺拔如山中古松,倒影在滟滟流波之间,竟有一种天地相融的寥寂。

  ?

  二

  数个宫女太监在那次救火之后便病倒了,绿珠见若瑾干活利索人也听话,兼得会品花插花,便令她每日看护椒兰殿里的供花。

  这几日柳皇后身体稍有不适,晅王烈曜阳便日日辰时入宫陪侍,柳皇后病中慵懒,有时隔着屏风受了大礼便令晅王离开。

  每日辰时若瑾采摘鲜花插瓶,晅王此时也是急遽来,急遽去,二人纵然相遇也是无言而过,水塘之事似乎未曾发生过。

  淑妃每日巳时必携着小皇子来昭阳宫陪侍皇后,她是柳皇后族妹,长得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看待皇后也极为殷勤敬重,小皇子也正是生动讨喜的年龄,她们在时椒兰殿内言笑晏晏甚是融洽。

  淑妃见皇后这几日总是神色泱泱,她便命人采来绿萼梅,道是绿萼梅在巳时花香清雅,皇后闻了可以提神,绿珠便令若瑾每日巳时送上绿萼。

  今日因煜皇派人送来一管紫玉洞箫,柳皇后便邀来淑妃,淑妃又携上小皇子和入宫探病的傅瑶一同来到昭阳宫品萧。

  晅王素来擅长吹箫,柳皇后便命绿珠请来晅王。

  待若瑾捧着青瓷花觚在殿外侍立,期待时机进殿奉花时,只见殿中一人白衣肃立。箫声咋起,叠音如群山绵延,颤音若珠玉相击,滑音如流水淙淙......箫声时而清越激昂,时而呜咽低吟......

  一曲毕,余音袅袅绕梁不停。

  傅瑶剪水双瞳之中似燃起两簇灼灼火苗,她扬声赞美:“殿下的箫声美妙至极,令小妹闻之忘俗。”

  淑妃觑见柳皇后神情木然,她低低笑了一声,“世人常道乐如其人,我观晅王殿下的箫音,里面有金戈铁马之音,有鸿浩凌云之志呢。”

  说完她又快速地瞥了一眼柳皇后,见皇后眉峰微蹙,又关切地问:“皇后姐姐品了这半日的箫,可是乏了?”

  绿珠急遽向殿外的若瑾使了个眼色,若瑾双手捧瓶献上绿萼。

  待她退身出殿时,傅瑶正向皇后走去,可巧不巧挡在若瑾身后。

  傅瑶佯作躲闪却一脚踩住若瑾的裙角,若瑾反映迅速单手撑地才未绊倒。傅瑶右手按住她的肩,幸好她是闺阁小姐体轻人瘦,若瑾才未被推倒在地。

  若瑾顺势跪下,“小姐可站稳了?”

  傅瑶抽回右手,轻哼一声走开了。

  若瑾心生不快,这巨细姐今日又要做什么?突然她瞥见晅王烈曜阳口唇翕动,她默读唇语似乎是“小心”二字,她眼前浮现出刚刚傅瑶那寒冰般凌厉的眼神心中了悟。

  柳皇后并未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她以手抚额,“哀家有颔首晕,晅王你先回去吧。”

  晅王立即撩衣下跪,“儿臣告退了。”

  柳皇后瞥向淑妃,“妹妹再陪哀家片刻,你们都下去吧。”

  傅瑶本想留下见淑妃向她使了个眼色,悻悻离开。

  若瑾随着众宫女离开大殿,她坐在偏殿回廊下,伸手摸向发间,一枚亮晶晶的物什滑入掌心,是一枚镶嵌珍贝的绿玉耳坠。

  傅瑶佯装与她相撞,晅王提示她小心,以她在相府听壁角的经验,这是一出精心设计的好戏。只是自己竟成了戏文里的角儿,实在难以理解。莫非傅瑶喜欢晅王所以便爱屋及乌地认为晅王与哪个女子稍近些,那个女子即是她的竞争对手了?

  若瑾面上又是一红,她能泛起在人族应是肩负使命的,只是她不知是何使命。况且她还要去九嶷山寻找爹娘,怎么可能在这深宫之中成为三角恋的女主呢?

  她拈起这枚绿玉耳坠,环状的羊脂玉如秋水般莹润,中间镶嵌着一颗彩釉贝壳光华流转,绝非轻易之物。她静默凝睇,珍贝绿豆巨细,外貌釉纹繁密似是镌刻而成,竟与那支碧玉玲珑簪上的刻纹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掏出簪子,将珍贝嵌入凹陷处,簪子喀喇一声居然弹开了,露出一段细如米粒巨细的孔,她从孔中慢慢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帛条,徐徐展开,上面仅有一行蛇形文字。

  若瑾心中讶异,远处一阵喧哗,她不敢细看急遽将簪子帛卷塞入怀中。这珍贵的绿玉耳坠又该如那边置,她低眉思索。

  ?

  傅瑶疾步走来,她的丫鬟彩杏,宫中女御长率领数名宫女紧随其后。

  “是她趁乱偷了我的绿玉耳坠,那可是舅母送我的无价之宝。”

  若瑾见众人气势汹汹而来,急遽跪下行礼。

  女御长怒斥:“你偷了傅家小姐的绿玉耳坠?快快交出来。”

  若瑾摇摇头并不畏惧,“奴婢并没有见过什么绿玉耳坠,何来偷盗之说。”

  “你一个宫女,不去大殿侍候,一小我私家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肯定是你偷了那绿玉耳坠,畏罪藏在这里!”彩杏呵叱。

  若瑾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偷工具。

  傅瑶冷声哼道:“这丫头嘴太硬,不动些刑怕是撬不开她的嘴!”

  女御长大喝一声:“来人,掌嘴!”

  旁边有宫女挽起袖子走过来就要施刑。

  突然鸟鸣啾啾,声音煞是清脆悦耳。一个小宫女抬头煞是惊喜,“那边有好些五彩鸟!”

  众人抬头望去,约莫两丈高处一截粗枝旁逸斜出,七、八只五色羽毛的鸟儿在枝叶间轻旋漫舞。

  这些五彩鸟一会儿头尾相接,一会儿排成一行,头拱树枝,而那枝叶中间悬挂着一枚亮晶晶的绿玉耳坠。

  众人一时都看呆了。只有傅瑶还瞪视若瑾,“你这贱婢偷了耳坠怕人发现竟然抛到树上!”

  若瑾昂起头仍是不卑不亢,“我没有偷,这树枝高约两丈,奴婢个头矮小如何能将绿玉耳坠抛到树上?”

  傅瑶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女御长寿人搬来木梯取下绿玉耳坠仔细检察,果真是傅瑶遗失的那只。

  一股浓郁的甜香气息在指尖缭绕,好浓重的蜜酒味!

  宫中女眷宴饮素来用的是采自天虞山百花林的香蜜,兑入新制的桂花,酿制出甘醇的桂花蜜酒,香蜜甜香怡人,桂花蜜酒入口香甜却饮之不醉,颇受妃嫔们喜爱,刚刚淑妃与傅瑶案前摆的正是桂花蜜酒。

  “莫不是这甘甜的蜜酒醇香引来五彩鸟,五彩鸟衔着绿玉耳坠挂在了高高的枝叶上?”女御长心中思忖,“可是看傅巨细姐的模样,一再斥责,难道这宫女冒犯过她?”想到这里,女御长再看看咄咄逼人的彩杏,猜度着形势,就要命人继续施刑。

  “女御长,五彩鸟显世可是祥瑞之兆啊!如今皇后娘娘身体有恙,淑妃娘娘日日祈祷祈求保佑皇后娘娘身体安康,你莫要惊了五彩鸟,若是折损了好事可就是大罪了。”一个年长些的宫女一把扯住女御长的衣袖。

  “桂枝姐姐说的是,我们,我们照旧一同禀告淑妃娘娘罢。”

  纷歧会,淑妃闻讯而来:“哪里有五彩鸟?这可是天降祥瑞之兆,本宫看了可要去回皇后去呢。”

  柔和的光茫如彩色绸缎般缠绕在枝叶间,一只大如钟磐的五彩鸟朝着淑妃清鸣三声,淑妃大喜,“真是祥瑞之兆!”

  女御长见淑妃大喜,急遽见礼,她口齿伶俐地述说了刚刚五彩鸟绕枝而鸣的情景,不停称颂煜皇,皇后,淑妃之德,哄得淑妃哈哈大笑。

  傅瑶见状早已依偎在淑妃身旁,娇声恭维:“皇后和姐姐都是有福之人,享尽天下荣华富贵,连这鸟儿也来贺喜呢。”

  突然一道白色光自空中降落,正击中傅瑶发顶,傅瑶发簪歪斜鬓发散乱,她惊呼一声,众人望去,只见稀白的鸟屎顺着傅瑶的额角流下来。

  众人皆憋住声不敢笑出来。

  “妖女,定是那个妖女施了妖术来作弄本小姐!”傅瑶双手叉腰两眼圆瞪气的咬牙切齿。

  淑妃面上微有不悦之色。

  刚刚还绕枝而飞的五彩鸟蓦然消失了,淑妃扫视四周冷冷哼道:“五彩鸟飞走了,你们都不用做事了吗?”

  女御长慌忙跪下禀告了傅巨细姐耳坠被盗一案。

  淑妃见绿玉耳坠已经找到,她又急着去见皇后,对如那边置若瑾毫无兴趣。

  她不耐地招招手,女御长慌忙率众宫女行礼离开。

  淑妃轻笑一声,“瑶儿,我们再去殿内陪陪皇后。这丫头......”她皱皱眉,皇后有恙不宜惊扰,桂枝你去知会一声绿珠,这丫头犯了错罚跪三个时辰罢。”

  三

  煜都秋日多风,此时正午咆哮的风吹散天边的云彩,晴空万里明亮的日光如力劈天际的剑,一寸寸切割着若瑾的神智。

  她已跪的头晕眼花,嘴唇也被风吹的皲裂。突然一碗水递到她的嘴边,“快喝点水吧。”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敦促她。

  她本能地喝了一口,却险些被呛着,她压抑地咳嗽了几声才感受舒服一点。

  桂枝将碗藏进怀里,紧张地眺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方压低声音:“快了,快了,女人再坚持一会就满三个时辰了。”

  若瑾谢谢地仰望桂枝,“姐姐为何助我?”

  “花虹她娘与我娘在煜都秀坊一同做过绣娘,她娘说你救过花虹性命,托我在宫里照顾你。”

  “谢谢桂枝姐姐。”若瑾想起相府那个惊骇的小女人,没想到今日竟被她照拂。

  桂枝上下审察着若瑾犹疑地问:“女人如何冒犯了傅家巨细姐?”

  若瑾自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傅家巨细姐很受相府老夫人痛爱,能与淑妃姐妹相称,也能得皇后喜爱,女人下次可得千万小心。”

  “再是小心该来的也得来,是祸终究躲不外。”若瑾暗自腹诽,口中却无意询问:“这傅家小姐为何如此受宠?”

  “宫中关系向来庞大,或许因傅相,或许因柳霖,总之妹妹需避开她些。”

  “姐姐,这我就不懂了,柳霖是皇后幼弟,可傅相位居丞相是朝廷重臣又与宫中娘娘有何关系?”若瑾入宫以来遇见多件不解之事,眼前桂枝虽是宫女却有几分见识,她便装作无知,且向桂枝讨教。

  “这......”桂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她与若瑾对视片刻,见她眼神纯挚,眸光清亮,应是信得过之人。桂枝下意识舔舔唇,又向四周张望,直到确定无人才说:“我只是个宫女不懂朝堂之事,但通常走动勤的自是关系好的。”她模糊解释,“妹妹也无需多问,心里有数就好。”

  显然桂枝知道些内情,但她并不多嘴,若瑾心知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多言。

  傅瑶与淑妃关系甚好,傅瑶又是相府巨细姐身份,颇受相府老夫人宠信......若瑾妙想天开着,不知不觉时间徐徐流逝。

  终于满三个时辰了,桂枝唤来两个小宫女将若瑾扶回屋,自是回宫复命去了。

  夜深熟睡之时,若瑾偷偷翻看《毒宗秘录》,此时的若瑾深感无力自保,用毒之术虽不入流,须要之时却可防身。她轻轻摩挲着封皮,俗话说艺不压身,或许某一日便能用得上。

  ?

  四

  这几日,若瑾一直留意失火的屋宇。绿珠派几个小太监去清理废墟,许是苗圃里的毒株已燃烧殆尽,扫除之人便再没有生病的了。

  柳皇后早已得知秦宫人所居之处失火,自从柳霖密报荷香还在世,她派秦宫人去郧西视察后,便一直心情惴惴。尘封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被揭开来,竟照旧那样清晰耀眼,她夜不能寐,午夜惊醒汗湿衣襟。深宫之中有几多如花美眷,就有几多鹤发宫人!她是皇后,至高无上的皇后,无论是谁都无法撼动的皇后!她挺直脊梁,瞪视椒兰殿,昭阳宫,目光穿过煜晨宫,落在煜国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我是皇后,无人能够取而代之!”柳皇后苍白的脸浮上狠戾之色。

  待秦宫人回宫复命之时,柳皇后已镇定自若,她端坐在凤椅之上,微微倾斜上身,倾听着秦宫人的密报。

  秦宫人体格壮硕,一件赭色斗篷将她重新到脚裹得密实,只有几缕红褐色的发辫垂在肩头。她的声音像被烟熏过一般沙哑,“奴婢去了郧西,在吴守备家中找到了荷香,千真万确就是那个贱蹄子。奴婢用刀逼着她,她什么都不说,直到死也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柳皇后居高临下地问。

  赭色斗篷里露出一双邪恶的眼睛,“她说:她死不足惜,会有人替冤死的贵嫔报仇的。”

  “哼!”柳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其时是你验的尸,怎么今日她还在世?”

  “当日确实是奴婢亲自验尸,但溺死之人都是面目全非,中间是否有人偷梁换柱也未可知。”那双眼睛泛起幽幽的绿光,“她说会有人替她们报仇的,莫非这宫里另有她们的人?”

  “还能有什么人?这么多年已往了,哀家却要看看她们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柳皇后的眼神愈发阴郁酷寒。

  “清净苑已被焚毁,我令你所做之事你可完成?”柳皇后端起秘瓷茶杯轻轻吹开茶面上浮起的白沫,两道凌厉的目光如锋刃一般直刺向那对幽绿的眼睛。

  “奴婢早已练成催蛊之药。”似感受到皇后的不快,那双眼绿光渐弱,一双苍白枯瘦青筋爆出的手推出一只木匣子,“盒中有三粒,足以控制那蛊虫三个月时间。”绿珠颤栗着从那双干瘪如鸟爪的手里接过木匣,呈给皇后。

  柳皇后看也未看,“我会命人重修清净苑,宫人先去偏殿歇息罢。”

  “但凭皇后部署。只是炼制此药所需毒株已被大火焚净,七日之后奴婢会前往九嶷寻找毒株炼药。”那双眼睛幽光再现。

  柳皇后面上浮起一层寒霜,她两指按揉太阳穴似是倍感倦怠。“那就速去速回。”她示意绿珠扶自己起来,拂衣离开。

  ?

  秦宫人并未歇息径自来到清净苑,她在此地炼药,皇后便将此地圈为禁地,平日没有宫女太监敢于接近。这次失火很是蹊跷,她深夜离宫应无人知晓,谁能抓住时机来此纵火呢?

  适才回宫便去柳皇后处复命,不知她借来神力所设的小小结界里面如何情形。那里面可收着她的至宝,她的命根子啊。

  她闯进结界,一眼看见外室桌椅劈倒在地,她环视四周发现所藏铁盒也消失不见。她愠怒地一把扯断竹帘,竹榻上依旧卧着那个瘦小枯干的身影。

  “说!《毒宗秘录》呢?”秦宫人面孔扭曲,狰狞地扑向云娘。

  云娘猛烈咳喘着,昏黄的眼努力地睁大,她尽全身之力喝斥:“孽徒!你还不悔改?”

  “快说!”秦宫人疯了一般拼命撕扯云娘,赭色斗篷下一头红褐色的发辫像貌寝的毒蛇一般扭曲着。

  云娘大口喘息着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我......死也......不告诉你。”

  暴怒的秦宫人一掌拍向云娘后心,云娘瘦小的躯体如一片枯叶在狂风中疾旋而起,重重撞击在墙上,又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乌黑的血从眼睛,鼻子,干枯的唇齿间涌出来。

  “你,你竟给自己下了毒!”秦宫人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拍向云娘的那只手,一条诡异的黑线自掌心向手腕延伸。

  她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只陶制小瓶,倒出五六粒丸药一并塞进口中,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疗毒。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外响起清晰的扣窗声,一下,两下,三下,中间不停,重复三次,秦宫人知道这是那人与她的灯号,但她运功正是紧要之时,她无法站起来出去见她。

  扣窗声停止了,她松了口气继续疗伤。不知又过了多久,依然是扣窗之声,待第四次响起扣窗之声时,她趔趄地爬起来走出结界。

  “姐姐,你怎么了?”是那人焦急的声音。

  “我中毒了。”秦宫人虚弱瘫在地上。

  “我们换出荷香,皇后可曾怀疑我们?”那人压低声音几近耳语一般。

  “未曾。”秦宫人急喘片刻,“她怀疑宫中另有贵嫔的人,怀疑晅王。”

  “此地已不宁静,如非皇后还需催蛊之药,她随时会杀我灭口。再过几日我会离开这里,去九嶷山寻找师傅疗伤。”

  远处断壁残垣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秦宫人低声喝问:“谁?”

  那人也扯紧身上披裹的赭色斗篷,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是野猫”。

  秦宫人艰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进入结界,那人慌忙离开,纷歧会她的身影便隐在了茫茫暗夜之中。

  若瑾从断壁残垣后闪身世形,夜色太暗,那个窈窕的身影虽有些熟悉但被赭色斗篷包的严实,她是谁呢?若瑾疑惑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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