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能拉得开二石劲弓,还满了弓弦,就连黄得功都显得受惊。
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下,朱由校手中箭矢凌厉射出,在空中旋转,“咻”地一声,似流星般射入百步外一只梅花鹿蹄下的葱郁绿色。
蹄下铮然一声,周围的鹿群轰然惊散。
“没中…”
朱由校抿嘴一笑,并没太过在意。
这劲弓自己能拉开就已经很意外,刚刚箭矢拿捏在手中,有些微抖,实在欠好掌控。
小试一番,朱由校也能体会到这时训练出一名及格的射手,究竟有多灾。
这时卫所的制式弓箭,普遍都是五至八斗,能拉开一石强弓的,就可以称为武力过人。
可鸟铳却纷歧样,步骤很简朴,对一般兵士的体能也没有硬性要求,只要舍得用子药去喂,不出数月,就是一批神枪手!
现在是火器的时代,至于手中这张劲弓,慢慢就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拿来狩猎娱乐一下还行,可以强身健体。
天子此时的心绪,早已随着降下的夕阳而飞到天边,周围的随侍人等,心下却又各纷歧样。
王体乾思量半晌,看看那头,又看看这头,见鲜衣怒马的天子脸上持有淡淡失望,突然想到什么,上前道:
“陛下仁德,不愿射杀生灵,若上天知道了,定是感动万分,为我大明增添福祉!”
朱由校听这一通连环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众人不知天子因何发笑,下意识也都一片哄笑,笑了几声,朱由校将劲弓扔给黄得功,意气风发道:
“拿着,赏你了。”
“有朝一日走出京师上了战场,就用此弓,给朕猎个奴酋回来。”
“也教那帮自以为骑射天下无双的狗奴们看看,我大明的将士,不逊色于他们!”
黄得功心下激荡,慌忙下马,应了声接旨。
刚抬起头,却见天子已挎着弯弓策马离去,大髦迎风而扬,别是一番英武。
他杵在原地,握着尚有余温的劲弓,慌忙跟上。
......
叶向高自尽后,全族都被诛灭。
这种好事,厂、卫谁来主要卖力,自然也要明争暗斗一番,魏忠贤在这事上,推出了自己的外甥,如今的东厂三大档头之首——傅应星。
至于这老太监本人,并没有加入太多。
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再是刘侨,这位叫做许显纯的锦衣卫头子,从手段至城府,都不知比他的前任高明了几多。
许显纯上任后,刘侨的党羽被他迅速清空,换上了自己人。
现在的北镇抚司,也是“精英云集”。
其时,刘先仁等千户或被贬黜,或使气出走,北镇抚司为之一空,许显纯更陷入众矢之的。
但紧接着,田尔耕、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登上了舞台,被先后提拔为千户,许显纯并请皇命,赐发四人飞鱼服、绣春刀。
飞鱼服、绣春刀,整个锦衣卫系统之中,拥有者也不足二十人,是职位、权利的象征。
为提升锦衣卫的服务能力,朱由校准了许显纯的请求,一次性为四人配发飞鱼服、绣春刀。
在此之后,四位新上任的千户,围绕着许显纯,也开始疯狂提拔自己的党羽,培植亲信。
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服务。
北镇抚司因有了这样一批“狠人”的加入,无论服务手段,照旧遵行皇命的力度上,都是今非昔比。
在朱由校的默然注视下,锦衣卫与东厂的争斗,依旧在继续。
这回傅应星与许显纯之间的明争暗斗,因魏忠贤没有加入,居然是傅应星落入下风。
东厂不得不将检查叶府这么肥的美缺,拱手让给了北镇抚司,据说傅应星是气急松弛,但无可奈何。
但许显纯也将外地缉拿叶氏远亲的差事还给东厂,算是给傅应星留了些脸面,起码两人在明面上还算和气。
锦衣卫和东厂划分动手,先杀的,是叶向高于京师的亲族一百八十六人。
那日市井听说,京师各处哀鸿,许显纯更是亲自领队,将叶府围得水泄不通。
当锦衣卫将叶府族人抓出门时,满街都聚满了一脸义愤填膺的士子,更于永定门外,发作了一场破坏街市秩序的“游行示威”。
这场戏剧性的所谓游行,很快就被张维贤率兵扑灭,还顺势杀了二百余名闹事士子。
士子们低估了朱由校这次动手的力度和决心,勇卫营及通州三卫戎马枕戈待旦,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绝不迟疑地震手。
亲征之后,这些随征的士兵们对朱由校极为信任,天子的一道圣谕,在他们眼中,胜过士子们的万语千言。
士兵造成的肃杀感,另有天子在这件事上不容反抗的态度,很洪流平影响了士子们接下来的行动。
在永定门流血事件后,起码接下来几日,京师都没有发生过士子的大规模聚众、游行。
这越发让朱由校坚定了拳头即唯一真理的想法。
叶向高死后,韩鑛继为首辅,虽然这位老爷也是东林元勋之一,这一次,魏忠贤倒没从中阻拦。
因为他也知道,韩鑛和叶向高一样,不得天子信任,就算上来了,也就是个傀儡。
许显纯做事很有意思,比力有创新,一天就能杀完的人,他足足杀了五天。
还不只在一个地方杀,专到东林臣子的家门口去杀,杀了以后又要把人头悬于梁上。
听到门外人的惨叫,另有向自己的求救声,那五日,韩鑛与所有东林臣子不约而同的失眠了。
做了这个首辅,他实在兴奋不起来。
做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人精,韩鑛从叶向高如今的下场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想要这样的未来吗?
名节是有了,全家都死翘翘了,就连躲在深山老林里的远亲都被恼怒的东厂找出来泄恨。
首辅这个位置,除了天子,对哪个党派都是极为敏感、举足轻重。
按东林的设想,做了首辅,就不能让天子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因为天子往往昏聩,需要他们这些魏征来警醒自察。
至于魏忠贤,没在这事上过多干预,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天子杀了叶向高,其时魏忠贤没在场,仅凭周围人口述,很难判断是一时龙兴,照旧早有酝酿。
故而,魏忠贤没有轻举妄动。
叶向高死后,朱由校特意关注了魏忠贤的消息,但很奇怪,老魏没有任何兴奋的样子,似乎这事没有发生一样。
听见消息,朱由校也是冷笑。
这朝廷里里外外,包罗自己这个天子在内,一个个都是戏精,老实人若上了朝堂,下场比叶向高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