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宅门微微敞开着，门前挂着的灯笼映着木门，罩出门楼上一块儿微红，薄薄的雪落在地上，卷起慧声离开的车笛响，五姐姐在廊下站麻了脚。
一
一段红绸从房檐上垂下，薄中也透出一丝厚来，衬着厚重平稳的房廊屋脊，现出厚沉沉的喜气。
厅前台阶上露水尚未干，映着两面花园中艳丽的鲜花，现出一股青泥味儿。
两股气息交汇在半空中，分不出谁赢谁弱，五姐姐就站在这中间，站在挂了红绸子的房廊下，一身浅黄旗袍，上面的栀子花洁白如雪，短短齐耳短发，飘着细碎发茬，五姐脚上特穿了一双玄色皮鞋，踩在灰白色台阶上，现出新式娇俏。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细远的声响，预计是放鞭炮了，慧声哥哥回来了！
昨天就听下人们说前面备下了鞭炮，只要老爷慧少爷一下车，就点上，这样一听是慧声哥哥回来了没错。后面都部署得如此，前面又是什么样子呢？
我躲在花园后面，脑子里想着慧声哥哥下车的样子，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究竟经年未见了，我攥着帕子，手心出了些汗。
五姐姐听见这声鞭炮，怔怔地在台阶山立住了，盯着门前那面墙，要把它盯穿。
“声哥哥。”
正在我入迷时，五姐姐从前廊台阶上飞了下来，高跟鞋哒哒的响声，一路清脆，她直接扑到齐慧声身前停住。
“惜兰。”一个一身黄西装的人开口了，声音很清很亮，也很温柔，是慧声哥哥。
“你变了样子了。”
“惜兰妹妹也变了。”
五姐笑笑，他们说了几句话，全然掉臂旁边还站着父亲。
父亲笑笑说：“就看见你声哥哥了。”
“爸，你怎么这样，你天天在家，女儿又不是几年见不着您，声哥哥不是许多几何年才回来吗？”
父亲的笑声透过花园，震得花叶都轻颤了起来，等说笑声穿过连廊徐徐远了，我才扶着花枝，徐徐站麻了的腿。
“哎呀，六小姐，你怎么在这啊，二太太找你呢！”秋果气急松弛地数落我，拧着眉头甩帕子，等我稍稍直起腰来，瞪了我一眼让我快跟上。
我看着秋果气急地剁着脚往前走，心里不禁一阵可笑，我没遂二姨娘的意，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气呢，或许正在心里骂我白眼狼呢。
昨晚二姨娘让秋果到我院子里找我，秋果一脸兴冲冲的，冲着我贺喜。
“六女人，大喜，大喜，大喜事！”她一脸都是笑，帕子攥在手上，拧成一个球。
“什么事？”我看着秋果，有些不解，她何以这样兴奋，能是什么大事？父亲要回来了？我亲事定下来了？照旧三姨娘倒了霉，被二姨娘知道了？似乎每一个都能令她这么兴奋，每一个都值得她这样兴奋。
“慧少爷要回来了！”
她一声高嚷叫乱了我的心，帕子搅乱在我手里，揪也揪不开，让我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我该是感伤一声“呀，好呀”的，可我说不出来，对着一脸是笑的秋果，我只是在喉咙里呜呜了一阵子，最后颔首冲她道了句“我知道了。”
她笑着走了，忽又转身伸手指我说：“别忘了二太太说的话，明天早点已往，换身好衣裳让二太太先看看。”
她边说边赶着走了，只剩下呆若木鸡、站在院子口门前的我。
“慧声哥哥要回来了。”我心里不停地念着，裹着被子侧身躺在炕上都没感应冷，我想着慧声哥哥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紧张。
二娘的意思我懂，只是我不能做，要是这事成了，得益简直实是我和二姨娘，要是这事没成呢？
五姐姐那样明艳的人，她一站在人前就有风头，哪是我能比的，况且慧声哥哥从来只是可怜我，这我是知道的，我没有和他高谈阔论过，也没获得过他的许诺，除了在一起玩，我也没和他多说过什么，我必须每一步都在规则内走着，不能越出去。
二娘让我去争慧声，我做不到，我也不能这样做，他该是和五姐姐在一起的。但二姨娘只能靠我去争，要不她怎么办呢？她既这么办了，也就是山穷水尽了。
想想花园底下埋得那坛酒，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一觉吧，明天还要换身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