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乖顺地爬到王后的脚前，任由王后轻轻地勾起她的下颌，端详她的容貌。
在看到她明亮的双眸时，王后的眼中也是一亮。
“不施粉黛，已经是个小美人儿了。若是稍事妆扮，一定艳压群芳啊。”
云歌心中一沉，赶忙退却，重新伏在地上：“云歌是娘娘的人。”
“不错，果真机敏。”
头顶，传来王后满意的赞美：“难怪掌宫尽力举荐，不仅生的漂亮，最重要的是，你明白忠心事主。”
“……”
“刚刚本宫和王姬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王后站起身，徐徐走到她的头前：“本宫十六岁就进宫了，那时大王照旧个刚过六岁生辰的孩子。十年来，本宫随处小心翼翼，将大王的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进了端国，做了王后，家大了，事情就更多了。后宫之事，说白了就是争风嫉妒，都是女儿家的心思，只要小心疏导，就不会堕落，可现在，情况纷歧样了。”
“差异其他姬妾，是大楚带来的，美姬是端国当地人，往前了说，就是湘国人。这样来路不明的女子，若是起了祸国殃民的心思，即是置大王于险地，本宫不会容她。你能明白本宫的心思吗？”
云歌颔首唯诺，不明白，为什么王后要和她一个女奴说起这些事。
王后微笑着扶起云歌，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本宫视察你很久了，在栖凰殿，你从没出过错，旁人欺辱你，你也知道忍耐。如此礼教，想必在湘国，也不是寻凡人家的孩子吧。”
云歌低着头，王后的礼遇，对于奴籍的人来说，已是无上的荣耀了。可是，殊荣越大，就越难蒙受。
云歌的波涛不惊，让王后心底里的那份欣喜越发深刻了。若是普通的女奴，能碰到她的手，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制，或是跪谢，或是张皇，而云歌，太过平静了。哪怕她提到了她已往的身世，也没能马上恐吓住她，
“本宫要你知道，岂论你的已往如何，本宫都不会追究。你方说过，你是本宫的人。这句话，最好牢牢记着，一辈子刻在心里。”
云歌抬起头，第一次迎视王后。
四目相对，王后竟觉得，气势上自己已略逊一筹。
“娘娘……要奴婢做什么呢？”
云歌的话不多，却句句讨喜。无需王后多加铺垫，她已经臆测出了她的意思。
“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王后拍了她手背两下，轻声说：“美姬的身边一直缺人，不如，你去伺候吧。”
……
离开栖凰殿的前夜，云歌去膳房找了师父吃酒。师父蔡弦一边倒酒一边摇首慨叹：“你这孩子，命苦……”
漆黑的夜格外幽静，正值膳房温火的时间，蔡弦知道云歌就要离开了，特地换了值夜的班，找了这个时机给她送行。
蔡弦是膳房的三级伙夫，级别类似于现代后厨里剥蒜或者洗盘子的伙计。他的菜菜如其名，并不怎么样，能从大楚跟到端国，还留在王后身边伺候，都是因着一手祖传的酿酒手艺。
云歌初来栖凰殿时，经常劳作一天都吃不上饭，便趁着温火时分，各人都入睡时，来厨房拿吃的。一来二去，认识了蔡弦，还拜他为师，学了酿果酒。
有蔡弦呵护，云歌平素虽然累些，却没有被真的饿着过。
“师父何出此言啊。”
云歌难得放松下来，啃着师父偷藏的鸡腿，喝着师父亲做的梅酒，心中一阵满足。
“你以为美姬那儿是什么好差事吗。”
“不是吗，”云歌笑道：“她是湘人，不打骂奴籍，去她宫里伺候都喊上三两银子了，我得了这个时机，师父该为我兴奋才是。”
蔡弦叹了口气：“好差事……哼，希望如此。旁的我不知，她入宫以来，从未让女奴近身伺候过，枫天阁的奴籍做的都是粗使活计的。说是避嫌，无性命之忧不错，可哪有在这里轻松自在啊。你的小手，是沏茶送水的，不是砍柴洗衣的。在这儿你把王后伺候好了，另有时机脱离奴籍，可去了那处……”
“原来，师父是担忧我去刻苦呀。”
“何止刻苦，你和其他女奴差异，你是赏已往的，不是分已往的，宫女都不能一张嘴吃两家饭，更况且是你这样小小的女奴。”
云歌灵巧，蔡弦打心里喜欢。他伺候主子半辈子了，知道其中的厉害，就越发舍不得云歌这个小徒弟了。
云歌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醇液，划过食道，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连师父都看出来了，饭，是两家的……”
王后外貌上看待后宫宽和，知道端王独宠美姬，知道美姬身世卑微，也待她一视同仁，其实，那不外是她身为后宫之首的楷模而已。
整个后宫最想除掉美姬，就是王后了。
至于美姬，身处险境，唯有示弱才气谋得生机。从今日她着装朴素，遇事冷静，不与人冲突等等，就足以见得，也不是什么简朴的人物。
有昌姬做例，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体现得不惹眼才是生存之道。现在日事后，两者之间微弱的平衡，就要被她这小小的女奴打破了。
她此番被指派到美姬身前伺候，简直是不简朴的。
云歌想了想，问：“徒弟另有一事不明。这亭长是一方黎民之官，审查的机制该十分严格才是，为何美姬的兄长那般不学无术，还能获得职位。”
蔡弦摩挲着下巴：“你说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是大王亲自任命，故而越过了审查的制度。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大王求贤若渴，爱才如子，那战肖将军不也是从路边捡的嘛。旁人都说那人不堪，但我觉得并非如此。大王处事果决，不任人唯亲，重用此人，想必是看到他有些才气的。至于传言，五十里之遥，难免有添油加醋之嫌。”
“那人真的是美姬的兄长？”
“美姬入宫，无亲无眷，我也是才听说，她另有个义兄。”
云歌了然所在颔首。
又吃了会酒，见蔡弦有些微醺，云歌才起身离别，临行前，她将身上所有的铜钱全部孝敬给了蔡弦。
蔡弦除了酿酒，还卖力出宫采买，宫里宫外的消息，属他最为灵通。
简朴的探询，已让云歌明白了处境——一个不小心，枫天阁很可能是她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