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君子好逑

　　陈鲁对亭长说：“你不是说打伤了人吗，人在哪呢？”

　　亭长一挥手，一个吏员模样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跪下来高声说：“天朝老爷，给小人作主啊。”讲的也是西域话。

　　陈鲁问：“这个女子是你的什么人？”

　　“是小人没过门的妻子。”

　　陈鲁撇了一下嘴，说：“记着，和我老人家说话要严密，没过门的，怎么算是妻子。这次不怪你，下次这样说话，我老人家要打你屁股的。接着说，闻达怎么打你的？”

　　文书哭了，讲了一下。

　　晚上二更事后，有人告诉他，未婚妻在家里和一个男人喝酒，他急急遽地赶到那里，这两个狗男女都已经准备就寝了。

　　他震怒，质问闻达，闻达也不解释，用手铳向他的腿上就开了一枪，然后把他绑上，塞上嘴巴，两人去睡觉了。

　　文书趁他们两个熟睡，挣脱绳索，跑到亭长家。那时已经惊动了众人，各人跑到未婚妻家里，把这对狗男女捆了起来，亭长也到了。

　　文书对各人哭诉一回，各人义愤填膺，异口同声要打死他们两个。

　　到了这个时候，闻达赶忙声明，自己是朝廷命官。闻达会一些西域话，还能够交流，说不清楚的，这个女的就帮他翻译。

　　亭长听说他用的是手铳，看他的衣饰，是带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彪补子官服，确信他是朝廷官员，也知道这两天有天朝使团经过。

　　亭长怕把事情闹大，和族长商量，押到使团这里讨一个说法。

　　文书刚刚说完，李先和纳兰也到了，各人看到两个纳兰，又是一阵惊呼，才知道绑着的基础不是。

　　这就是陈鲁让韩六儿把她喊来的，谣言不攻自破。

　　李先是一个老学究，师承程朱理学，考究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对这事很是不爽，说：“闻达，我看你也算是一条男人，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有辱天朝的事来。你自己说吧，怎么处置？”

　　闻达说：“两位大人，事情到了这个田地，末将也无话可说了。你们不杀我，我也没脸在军营里混了，更不用说带兵了。”

　　陈鲁没有李先那么鲁莽，知道其中必有原委，说：“闻将军，话说得太早了。你照旧先把事情经过说一下吧，我们一起想措施。正好亭长和族长都在这里。哈三将军，你给他翻译。”

　　这时纳兰也出来了，站在哈三身边。

　　闻达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哈三和纳兰，说：“也罢，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也没有什么不敢讲的。昨天戌初时分，哨兵告诉我，纳兰女人在外面喊我。不瞒大人说，末将对纳兰女人一直心存好感。”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你这龌龊小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有好感？呸，让我恶心！”

　　纳兰听到闻达这话，发了脾气。

　　陈鲁摆摆手，制止纳兰，示意闻达继续。闻达原原本当地告诉了一遍。

　　其时闻达听说纳兰找他，以为听错了，纳兰出大营干什么去了？

　　闻达虽然四十多岁了，但是他见到纳兰后，发自内心的恋慕。看纳兰的样子，心思都在哈三身上，而且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也挺般配。

　　虽然闻达心里有她，但是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

　　听说她在找自己，虽然开心，急急遽地走了出去。

　　纳兰其时也没说什么，只说：“闻将军，跟我来。”正是纳兰的声音。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在火炬的照耀下，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是纳兰无疑。

　　闻达大喜，想问一句什么，纳兰说：“闻将军，什么也不要说。有意，就好好地跟在后面；如果是我攀附，将军尽管回营，小女子绝不怪你。”

　　闻达说：“全凭女人部署。”说完亦步亦趋地随着，来到这个屋子前，不见了纳兰女人。

　　他看见大门虚掩，就走了进去。纳兰已经备好了酒菜。

　　闻达接着说：“后面的事情各人都知道了。”

　　那个女子嘴里堵着工具，乱喊乱叫，使劲摇头。陈鲁让人们给他们披上衣服，把女子的堵嘴的工具拿掉。

　　这个女子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说的是汉话：“我不是什么纳兰，我叫兰儿。我从来没到过这里。我一直和怙恃住在一起，也从来没和这人一起吃酒，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我家，还和我睡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的怙恃去了哪里，让我受这个畜生侮辱。”

　　陈鲁把文书叫来，问道：“你都听到了吧，夜来你到她家，看到她怙恃没有？”

　　文书摇摇头。陈鲁彻底明白了，不知道是哪路尊神，这明明是冲使团来的，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人们会说，闻达不修身律己，惹来妖祟，咎由自取。

　　说得轻巧，自古女子财帛感人心。都说得好，一个个大理学家口号喊得山响，出的书能堆成小山，都特么的在教育灭别人的欲望，他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那个留名青史的各人，十一个老婆还不知足。

　　算了，这多年自己没少骂这些衣冠楚楚的庙堂高官。陈鲁追念一下自己梦里的情形，心里暗叫内疚，侥幸。

　　不由得陈鲁多想，必须实时处置惩罚，说：“列位乡邻，听我老人家一句话。闻达是使团的人，由我带回去严惩不贷。这位兰儿女人是无辜的，也是清白的，放了她吧。”

　　文书向各人讲了一下，没等话音落地，又是群情激奋，喊道：“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

　　人群边喊边向使团这边冲来。这时陈鲁已经上马，准备启程了。这事不能再纠缠了，乡民们不依不饶的，他只悦目着李先。

　　李先说：“闻达，你自己向乡邻们谢罪吧，使团不再延误了。”

　　谢罪，虽然是自尽了，各人都明白这弦外之音。哈三和亭长说了两句。亭长抽出佩刀，斩断绳索，然后把佩刀丢在地上。

　　闻达拿起佩刀，跪下去，向东方拜了四拜，也不理众人，嘴里在叨咕着什么，正要下手。

　　“闻将军且慢，列位大人，小女子和闻将军说几句话。”原来是兰儿女人。

　　陈鲁骑在马上点颔首。亭长让人推过刑车，各人都挺感动，情感这个兰儿还挺重情义，真是一夜伉俪百日恩。

　　兰儿走到闻达跟前，做出要说话的样子。陈鲁感受自己离得太近，不太方便，拨转马头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