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好时节，人事花事难离别。
这边还未商定府邸宅院，那边又来说去程门家宴，盛情难却，到底是长房老爷出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是阴谋企图，奈何对手实在难缠。
程让要自立门户，还得程家出具文书，上报州府再到户部，换下来户籍文牒，才算名正言顺。以程让与太子风祁这层关系，其实大可以等到太子登位，再由新皇特赐户籍，然而此前难免会有变数。
况且龙图婚书，不仅是三言两语一行字，也得有门有户才成。并非不能用龙图仙卫身份，只是以后太子登位，龙尊要兴兵祸，生灵涂炭，程让和陆知梦不敢苟同。对此，都还没能想好如何自处。
不外幸亏，程老太爷在祠堂那番话，应是许了程让改易门户。
“既然程老爷盛情难却，小女子欠好再过推辞，然而我家老爷夫人，要替小女子张罗琐事，未便同往。且由小女子和我家令郎，前去陪程老爷叙叙话如何？”
程门家宴非同小可，所有宗族尽数加入，陆知梦这番说词都算僭越，不知轻重。
“女人明得事理，老夫便依了你。”
若非清楚黑暗款曲，程老爷这话听来另有容人之量。
“那程老爷先回，小女子稍后就来。”
两个年轻人去应对一各人子老狐狸，谁家怙恃都难以放心。程老爷走了，老夫人才开口：“老爷，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一次程门家宴？”
“记得，怎能不记得？”老爷子望着程老爷走远，千般滋味浮上脸，难以言语，老夫人就不得不与两个年轻人提点：“让儿，稍后去了家宴，你要护好知梦，若是长房挑起事端，你们大可一走了之。”
“为父照旧陪你们一道去看看。”老爷子一时激怒，转念一想也差池：“算了，我不在场，你们更好说话。”
“那知梦和令郎就先去了。”陆知梦行礼告退，又有嘱咐：“小兰留下来照顾老爷夫人，程四守好这个院子，我们没回来，任何人不得打扰。”又将天香石刻让秦小兰收起来。
交接周全，程让倒是省心省事，领着陆知梦一道出了门。
程门玉阶九十九，辞树落花随处有。登门一双人，白衣不染尘，陆知梦望入中堂，石桌堪有十丈长，无饭无菜也无汤，人人端坐静候，不摇花灯彩光。
无声无息宁静而诡异，楼顶高悬有玉匾金字，上书‘程氏门宗’，更比浮雕耀眼。程老爷稳坐高堂正位，一派家主风范。
“令郎，江安世家，都是如此气派？”瞧这中堂，比南朝正殿还要辉煌，可见家大业大到何种田地，陆知梦难免会以为，江安世家都是这般模样，难以置信。
不信也得信，程让虽未去过别家中堂，但从旁人言语也能知悉：“或许还更气派。”刚刚进得大门，两个俊俏丫鬟就来带路，席位自有规则部署。
“龙图一行，知梦真是大开眼界。”
“凡有这等气派，多数不近人情，凡人往往敬而远之，乃是险恶之地。”
“那岂不是与龙潭虎穴无异？”
“正是如此。”
随着丫鬟走到席位，竟是部署在程叶两侧，用意明显而又离奇，两人如何肯落座？
在席位前站定，两人望向高堂正位程老爷，如此部署，看来不用等到开席。大门徐徐落下，四方无有出路。难怪说程门家宴莫嘴馋，进门容易出门难。
陆知梦忍不住与程让挖苦：“这是要关门打狗？”
程让摇头，另有异议：“说得不恰当。”
陆知梦一听就轻笑作声：“那就是囚龙困凤，也差池，凤栖楼上官仙才是凤凰。”
大门紧闭，大管家那吼堂声响起：“程氏门宗，龙图家风，论功开席。”
“开席？不用饭菜难道吃人？”
家宴装模作样，陆知梦心中不屑，随口闲谈。两人不落座，竟也没人管。
陆知梦时常断言，程让都觉着有趣：“知梦好看法，与吃人无异，但，又有何惧？”
“知梦倒是无所惧，只是这程家人，除爹娘外，都很诡异。”陆知梦四下一看，就只有自己和令郎两人窃窃私语。
说是家风良正，也不至于要做到这般田地，来了一次，便不想有下次。
程老爷终于起身，正要讲话，程让牵起陆知梦就移步到近前台阶之下，席位部署不妥，总不能一直站在那。
程让是想开口，陆知梦照旧以为自己来说更好，施礼说到：“大伯父，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程家规则。还请程老爷行个方便，小女子与我家令郎，该同坐才是。”
“女人是从哪里听说不知者无罪？程门规则，无知即是罪。”大管家厉声出言，来了个下马威。
“小女子不敢苟同，无知乃是教化之过。大管家行使程门规则，可莫要误人子弟。”
“你……”
陆知梦抵怼得大管家哑口无言，但大管家不外一介下人，程老爷一开口，倒是得有真材实料较量才行。
“女人说得不错，无知乃是教化之过，都怪老夫没能早些教给女人程家规则。既然如此，正好女人与程家有缘，就暂且留在程家，老夫便亲自来教女人规则。”
万没想到，抵怼了大管家，却让自己掉进坑里。程老爷言语和气，可如何听来都是陷阱，自己才不会计划留在这里。
无知乃是教化之过，自己亲口所说，程老爷借此留人，还真是无可反驳。
陆知梦欠好接话，只得是程让心意相通：“程门家业广茂，大伯父如此操劳，就不必劳烦大伯父了。”
得亏是说不必，要是说不敢之类，又给人留下话头，凭添麻烦。
程让表了态，竟然转头与陆知梦训话：“知梦你也是，好好一大女人，何须去跟一条狗盘算？”
如此这般，陆知梦才有台阶下，否则自己再与程老爷推辞反驳，如何说都是自己不占理。
“令郎所言正是，知梦谨记。”陆知梦与程让款款施礼，两相逗趣。
伊人笑语，心有灵犀真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