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夜，二皇子府。

　　书房灯火通明，烛泪层层叠叠结了厚厚几层，可见主人经常办公至深夜。

　　“世子目前没有危险，在西城一户人家安睡，户主是个新进京城，年岁十八的书生。

　　世子趁乱跑出府后，跑到了府衙四周。其时在街上市井中几人起了纠纷，世子在四周被波及险些受伤，一位看衣着是苗疆妆扮的红衣女子将世子救了出来，身手不错。

　　世子厥后缠着那位女子喊娘亲，一直随着，那个女子就将世子带回了现在的那户人家。

　　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将世子接回？”

　　陈诉完毕后并没有获得平时那样清晰坚决的命令，暗卫感应奇怪，就悄悄抬头看了下自己的主子。

　　自己的主子竟然在，发呆？这可太稀有了，谁不知道二皇子苻泽心思深沉，做事狠辣，简直不像个正凡人，这种心情竟然会在二皇子身上泛起，暗卫心中纳罕。

　　但想到平日若是有人误了事，这位殿下处置惩罚起人来的残酷手段，他出于职责照旧忍不住出口提醒道：“殿下？殿下？”

　　苻泽好不容易从“苗疆、红衣、娘亲”这几个字眼中回过神来，欺压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自己的儿子是自己亲手教导的，十分了解，不会乱喊人，能得他认可还坚持随着的，莫非真是那小我私家吗？

　　他压抑住心中的情绪颠簸，冷淡开口，付托下去，“先不要打扰世子了，让他放心睡一觉吧，明日我亲自会见救了世子的那位女人。”

　　暗卫心中更是奇怪了，殿下平时虽面上不显，但手下人都看的出来他是十分珍视这个唯一的亲生孩子的，对世子的安危十分重视。这番竟然放心让世子留在一个陌生人家留宿？

　　平日若是有人帮了世子什么忙，让世子心中欢喜，殿下也只是让管事备些薄礼答谢，从未去亲自面见什么人。奇怪，太奇怪了。

　　主人的心思他不敢暗自推断，究竟训练有素，他按下心中的疑惑，收到命令就退下了。

　　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做事，命下人将屋内烛火熄灭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苻泽终于有了几丝宁静感，他静下心后，推开了窗，冷气一下子渗透到屋内。

　　阴暗，严寒，才是他如今最习惯的。

　　苻泽倚在窗边，透过清冷的月光静静的看着手上的银铃，他手指纤长，骨节明显，银辉之下，他的手似乎有种冷玉一般清冷的质感。

　　苻泽无意识的摩挲着银铃，不知是几多次了，又想起了那个语笑嫣然，形容美好的女人。

　　那时的她不外才出十五岁的青葱年纪，在南疆的温柔美好月夜下，她娇嫩的手掌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小心而珍重的将这个银铃放到他的手上，神态是难得的认真严肃：

　　“这里面我放了一条蛊虫，平时是不会响的，只有我走近你时，这铃铛才会有声响。用来提醒你，我来了。你一定要好好生存哦。”

　　厥后他用这银铃随处寻找她却遍寻不到时，一位苗疆的养蛊高人告诉他，“此蛊与主人心头血相连，再与他人缔结契约后，持有这银铃的人若是遭遇危险，主人会立刻获得警示，赶来相救。”

　　“要是遭遇危险了，主人没泛起呢？”，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那就说明主人已逝，还请令郎节哀。”

　　厥后他为了找她，甚至发狠将自己重伤到奄奄一息，那人照旧没泛起，明明，明明平时那人看到他磕到碰到一点点都心疼不已来着。

　　整整六年了，一直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他都要绝望了。这一次，自己真的有幸能见到她吗？

　　又是一夜无眠。

　　冬天夜长，天明的晚。天亮没多久，苻音离就醒了，抬头四顾，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苻音离茫然的想起了昨日，没看到娘亲，马上惆怅的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

　　他陶醉在娘亲不要他偷偷跑路了的忧伤里，却听到有人轻轻敲门，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小懒虫，小阿离？起床了吗？”

　　苻音离听到这声音立马来了精神，奶生生的喊道：“起了起了！娘亲快进来！”

　　南悠然昨日纠正了他许多几何遍喊姐姐不要喊娘亲毫无作用后，被他喊娘亲已经麻木了。她端着洗脸水进来，看到苻音离红红的眼眶，奇到：“大清早的，你怎么好端端就哭了？”

　　苻音离想起昨天那个讨厌的小白脸说娘亲不喜欢小孩子哭，立马否认还试图转移话题，“没有。娘亲你去哪里了，我醒来没看见你，可担忧了。”

　　南悠然看着被子上可疑的水渍，了然的点颔首，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题，捏了他的小脸，“刚刚去院中练剑了。快起来吃早饭吧。”

　　早饭时，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小白脸”，苻音离警惕的盯着坐在劈面的萧瑾，紧紧的抓着南悠然的衣角。

　　顺便撒娇要南悠然喂饭，南悠然一边内心腹诽“五岁的小孩还要喂饭吗？”一边又温柔细致的给苻音离吹好，一口口的喂他用饭。

　　看着小包子兴起肉乎乎的脸颊，乖乖的把饭吃的干洁净净，一双小鹿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她，南悠然的心都要萌化了，一时母爱泛滥，小心翼翼的把他嘴角擦净。

　　在一旁被当做部署的萧瑾，看着这母慈子孝的温馨局面，脸上没什么心情。

　　待她喂完饭将饭菜撤下后，萧瑾才开口道：“今日一大早二殿下府中就来人说，他们二殿下请某位救了小世子的女人过府一叙，人在外面候着呢。”

　　昨晚萧瑾交接过，南悠然听了绝不意外：“哦，是来领小阿离回家的呀。”

　　但仔细想想，“差池呀，孩子丢了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找回家吗？那位二殿下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搭理我这样的平民呢？”

　　一旁的苻音离立马接话，“父亲平时虽然忙碌，但如果是娘亲的话，绝对有时间的。娘亲，随阿离回家看爹爹好吗？爹爹可想你了。”

　　南悠然有些迟疑，对方可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万一应付欠好给萧瑾带来麻烦怎么办？

　　而且，想起萧瑾昨晚要把她送人的提议，于是立马拒绝“照旧不了吧，我这边另有挺多事要做的呢。”

　　“有什么事比见到爹爹和阿离更重要的呢。要是你不在身边，阿离回去是会被人欺负的，肯定过欠好。娘亲，随我回家吧！”苻音离恳求道，撒娇这事，他屡试不爽。

　　南悠然想起昨晚入睡前阿离与她讲的那些“悲凉”经历，于心不忍，有些动摇了。

　　看着这孩子软硬兼施的小机敏样，萧瑾心中了然，哑然失笑，顺水推舟道：“我觉得这孩子说的挺有原理的，要不你先去把这孩子送回家?不必想太多，我这边的事还不急。再说二殿下相邀，谁人能拒绝呢？”

　　看着苻音离蹦蹦跳跳的拉着南悠然走了，萧瑾笑了笑，一切都凭据计划进行，果真那位二皇子的缺陷照旧十明白显的。

　　南悠然并不知道自己与二皇子的相遇是由自己最信任的姐妹在背后一手推动，毫无戒心的就随着苻音离走了。

　　坚决不能被萧瑾当做礼物送人，南悠然心里恨恨的想。

　　此时她正坐在京城一家知名酒馆的二楼隔间，和苻音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同时眼神漫无目的的视察四周，她们坐在二楼临街的位置，打开窗户就能清楚看到街上的行人与景色。

　　早饭还没过多久。因此她只点了一壶清茶，为了照顾苻音离，她还点了一些小茶点。

　　苻音离就坐在她旁边乖乖的啃糕点，看着他吃工具的可爱模样，南悠然忍俊不禁，“这才刚刚吃过早饭没多久，你这么快就饿了吗？难道平时在府里都没人让你吃饱吗？”

　　苻音离的小心思转了转，要是说自己每天吃欠好的话，娘亲会不会觉得心疼，就更不舍得走了呢。于是他迎着南悠然怜惜的目光，绝不迟疑可怜巴巴的点了颔首。

　　南悠然想到她曾问过萧瑾，中原话里“音离”是什么意思，萧瑾的回覆是：“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她只是觉得伤感，那位二皇子殿下和他的妻子一定有个很伤心的故事吧，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南悠然果不其然心疼极了，脑补出深宅大院，因为父亲忙碌又没有母亲护着，可怜的小庶子就被种种继母小妾欺负的悲凉故事，马上义愤填膺起来，在心里狠狠的批评了那位不称职的父亲，想着一会儿见到要好好说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