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静谧的庐州城外,大队的兵丁整装待发,身后上千口大锅里熬煮着加了猪油和盐巴的米糠。
天公不作美,大雨仍然在下着,旁边大量避雨的棚子也早已经准备好,另有集上万女工之力缝制的帐篷也都在这个区域里支棱起来了。
虽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这块地方却已经如同打仗一般兵荒马乱,伍长和各小组组长高声张罗着,军民两边都显得乱糟糟的,每个区域里都在心急火燎的候着。
“报!少东家,前方曹二回返通报,灾民已在十七里外,两个时辰内即达。”
杨文广点颔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召唤道:“兄弟们,领人去检查火堆、备好草药粮食,帮协军爷们收拢纪录。”
下头各组组长一片整齐的允诺声,这一幕被旁边一个参将看到,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看到自己手下那些兵丁,再看看那些不入流的泼皮,他甚至有个错觉,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是泼皮,而这些泼皮换身皮就是百战精兵。
“这位小兄弟,你这些人都是哪寻来的?”参将走到杨文广身旁:“这看上去纷歧般啊。”
杨文广转头见是参将,他立刻拱手行礼:“回军爷,这些人原本都为庐州城中的泼皮癞子,后被公主千岁收整,维持流民秩序,并无甚来历。这其中人人都有清白身,若是不信军爷可以去查。”
“小兄弟误会了。”参将笑着摆摆手:“我是王爷的人,你是公主的人,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怎会有疑。咱就是想问问,你这人是怎的练习得如此井井有条,这若是让王爷见了,老哥哥我怕是要吃挂落……”
“这啊……”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郎,心底照旧有些傲气的,他仰起脖子说道:“那自然是我家中祖传的练兵之法,再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也加入了个叫专项培训的工具,整日都在应付这些事情,有备而来自然驾轻就熟。”
“另有这等事?敢问小兄弟祖上是?”
杨文广从来都以爷爷杨业为荣,现在既然听到有人问,他肯定不潜藏,灼烁正大的回道:“大宋五虎之一杨业是我祖父。”
参将一听,立刻退却一步,双手抱刀行礼道:“难怪了难怪了,金刀老令公威名之下,理应如此!”
杨文广一见他还认自己爷爷,立刻就热情了起来:”这位军爷太客气了,家祖不外是个罪将……”
“啐!不外是那帮酸腐文人的欲加之辞,咱们这些投军的,谁不知道老令工是个怎样的好汉。”参将往地上吐了一口:“而已,杨家小令郎,我这便去忙了,得空哥哥请你喝上一壶好酒!”
“多谢哥哥……”
杨文广声音都有些哆嗦,许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着支持自己的立场,他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想要释放但又不知道怎么释放,看到那参将离去的背影,他转过头高声喊道:“都把事办利索一点!别丢人现眼!”
在天色大亮时,远处先是泛起了一抹黑线,接着黑线逐渐放大,仔细一看即是那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
他们眼神中没有神采,携老扶幼、步履蹒跚,许多人都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水平,更是有些人眼看就是不行了,但仍然像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凭借着对生的希望,迈着极重的法式朝庐州城的偏向前进着。
“虎子!引人去分流。”杨文广连珠炮似的宣布的命令:“狗子六,带人去将碗筷取出,再准备好煮过的水,快!!!何三儿,人呢?你他娘的人呢!?快些去带人将干布垫子取出,让老弱病残孕先行休整!快,给老子快!”
原本的一千多个泼皮,带着从之前十几万灾民中挑选出的机敏一些的人分头开始事情了,原本的计划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旁边的军人甚至都没有干什么,除了卖力挂号在册之外,其余的事险些都不用他们动手。
有两个兵丁甚至还开始闲聊了起来,虽然素质差到爆,但内心照旧对这帮临时拉来的泼皮交口赞美的,究竟这效率摆出来比他们这帮投军的简直是要强。
这素养……这反映,杨文广在旁边看着手底下的人行动,那简直是骄傲的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胸脯挺得老高。
“都利索点,你们可都是我杨家儿郎,别给老子丢人!”
徐徐的,城外的人靠近了,带来了一股子臭味,但这时已经没时间在乎这个了,洁净不洁净都是后话,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快能够有休息的地方、有口吃的、有药治病。
当初培训时,宋北云可是亲自训过话而且将所有步骤都部署的妥妥帖帖,只要凭据制度来就行。
“这里有婴儿,先带他们母子去洁净地方,再取吃食来!”
“这里有病人,快,医生!”
当两方的人聚拢在一起时,吆喝、咋呼、呵叱突然之间就沸萦漫天,但乱中照旧有序的,好比老弱病残孕这些是可以稍缓再挂号的,而且会有特别的优待,好比优先进入到洁净的帐篷里,饭食也会有人送得手中。
他们的饭食也跟其他人差异,有肉!!!他们的饭里是有肉的!虽然肉不多,但油脂却也是不少的,不管是鸡鸭鱼猪羊,横竖总归是有肉有油的。
许多人吃到第一口饭之后,立刻嚎哭着下跪叩谢,哭声、谢谢声交织在一起,让不少本已经铁石心肠的兵丁和泼皮都在一旁抹起了泪花儿。
“不用争抢,人人有份!”参将站在高处喊道:“莫要争抢!!!领到吃食之后,散到一旁去,莫要挡路!”
杨文广现在也在旁边看着,他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身下的那些人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若不是这里早有准备,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地,这可是三十多万人啊,散落在那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这三十多万可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会说会笑会动的命,若是没有庐州城、没有福王、没有公主,他们必逃不外一死,十人中能有一人在世那怕也是苍天的眷顾。
看着看着,他便红了眼眶。
而这时,宋北云也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到厨房中准备去收拾点吃的,可刚进去就发现玉生坐在灶台前,满脸黢黑费劲的在那捣鼓着。
“玉生哥,你这是……”
“我……”玉生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想给你备些吃的,可……”
“嗨,你从小到多数没进过厨房,放那放那,我来就行。”
玉生有些不宁愿宁可的跺了跺脚:“我这等人……真是百无一用。”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这都快考试了,你好好念书就成了。”宋北云走上前拉开玉生:“我来我来。”
玉生长叹一声:“北云,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用处……连顿饭都做不出来。”
“嗨,多打点事,你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宋北云熟练的操作着,然后说道:“你不用自怨自艾,你就是个时运不济,现在才哪到哪啊。放心吧,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你样样在我之上,我岂能让你伺候我这废人!?”玉生有些不宁愿宁可的说道。
宋北云哈哈一笑:“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师父恰好又在云游,你背我走了二十多里路去镇上治病时,那时我才是个蹭吃蹭喝的废人吧?有时候情感的事,不是这么算的,行了行了,你可是赶忙去念书吧,你不属于厨房。”
玉生长叹一声:“对了,北云。今日说是流民就到了,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摇头道:“我把路都铺好了,他们走就完事了,处置惩罚欠好我去了也没用,处置惩罚的好我也不用去。你看福王殿下去不去,他一定不会去,究竟人多眼杂的,你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横竖这事,等稳定下来了我再去看看。”
“你可真是大才。”玉生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应早早抓着你念书。”
“现在也不晚嘛。”宋北云叹气道:“行了行了,你先去吧,饭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叫我一声就好……”玉生是真的不太美意思:“总给我端上端下的,有些过意不去的。”
“行。”宋北云颔首道:“那我等会叫你。”
而就在两人刚吃了早饭没多久时,外头突然急急遽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宋北云甩着水壶去开了门,可这一开门外头一个侍卫捂着头盔就冲了进来,见到宋北云之后急遽说道:“宋先生,福王千岁付托,让你速去王府,十万迫切!”
“行,我马上已往。”“
“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了,您快些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
侍卫默默摇头,面露难色的说道:“宋先生,莫要为难小的,这哪是我能知晓的……”
“行,我去把工具放一下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