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旺牛镇

　　围着茶庄绕了个半圈，经过了寺库的后门。寺库差异别家，院高宅深，后门都比别家的前门气派。此时一人正从门中迈着方步出来，身着一身捕快的衣着。

　　项青眼前一亮，心下暗喜，待得那人走了出来，上前行礼说：“捕快师傅，铁匠师傅找你有事儿商量，原来想去衙门找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捕快姓陈名峥，见到项青，眼睛向下看去，见着项青手里提着的茶壶，嘴角上扬，嘿嘿一乐：“铁匠扣里扣搜的，今天这么大方，为了请我，还订了旺牛镇最好的茶……”

　　他也不客气，伸手就拎了过来。摸了摸，刚烧沸的热水，有点烫嘴，手边又没茶碗，便砸吧砸吧嘴说：“怎么没要壶酒来，明知道我是好酒胜于好茶的嘛。”

　　项青嘴角一阵抽搐，铁匠师傅原本只是要的最普通的茶，而且也没计划招待他，这要是被捕快师傅知道了，两人肯定又会呛呛起来。当下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道，照旧把茶抢过来得了。

　　陈铮见为难住了他，嘿嘿一乐，将茶壶还给项青，问道：“这几日，功夫有没有落下？”

　　项青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接过茶壶，抬起头回话：“每日都是先练完功夫才忙其他的事情。”

　　“噢。”陈铮有些许满意，“那就亮出来让我瞧瞧……”

　　说完，他一步跨了出去，竟然有三五丈的距离，身后还留下一句，“三息追上我，茶别洒了。”

　　说话间，又跨出一步，身影已然消失在河滨的树丛里。

　　这是捕快师傅在考察他的身法，项青心中轻轻提了一口气，半抬起茶壶，双脚蓦地也动了起来。差异于陈铮一步几丈的距离，项青每一步都如正常法式一样，只是频率极快，行进的速度竟然不比他落下几多，更为奇异的是他上半身也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手中的茶壶竟然没有一丝颠簸，如同漫步行走在平地上一样。

　　这正是捕快交给他三种身法中的疾风步。不多时，视线中就又泛起了捕快的身影。

　　陈铮心中一惊，这小子进步实在是太快了，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脚下一用力，这一步竟然是适才的一倍有余。

　　身后的项青脚下也是加速的法式，一时间身后竟然带起不少散落在地上的树叶飞起……

　　铁匠铺在旺牛镇把角的位置。沿着镇中间的小河——迎山河，一路走下去有个三五里的脚程，不愧是捕快身世，不大一会儿，陈铮就到了。

　　铺子周围一大片地全被刘安买了下来，种上了种种林木，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围绕在铺子的四周。铺子和树林禁止那些江湖人士随意收支。初时，另有不懂规则的，但自从接连被扔出来几人之后，再也没人敢妄自进入。

　　说是铁匠铺，其实是一处院落，吃住都在一起，应有尽有。铁匠铺是其中最大的屋子，打铁的工具一应俱全，还连着一个放置铁料的堆栈。刘安此时就在铁匠铺前的一个小帐篷中，半躺着闭目养神。

　　“打铁的，有啥事？”

　　几里地的距离，陈铮纷歧会就到了。他进门轻车熟路的用脚勾过来一条椅子，大马金刀的一坐，摆好了准备品茗的姿势。

　　刘安都没看他一眼。也许是在炉子久了，被烤的面上有些暗红发黑，脖子上搭了一块毛巾湿淋淋的，他轻轻擦擦臂膀和额头，继续闭目养神呢。

　　这时项青也感应了，相差不到一息的时间，放下茶壶，又去房中拿了两个茶碗，给刘安和陈铮斟上茶。

　　这个时间效率，陈铮很满意。

　　茶香飘出来，很是芬芳。刘安皱着眉头问道，又让别人破费了吧。项青连忙回道，宋三实在是太热情，欠好拂了人家的美意，不外他已经注意到宋三的手艺有上进，更名儿就传给他些新手艺。

　　刘安这才缓和下来，付托项青出去，然后在陈铮脸上来回审察：“最近有什么消息？镇上的传言越来越多了。”

　　陈铮反倒不说话了，他品着茶，脑袋一晃一晃的。似乎陶醉在茶香中。

　　刘安轻轻一拍桌面，茶碗凌空而起，碗中的茶水荡起来，他屈指一弹，茶碗倾斜出一个角度，恰好盖住了茶水荡出的偏向，顺着力道向陈铮飞去。

　　陈铮随手向空中一探，手掌扣住茶碗底部，只见茶碗在他手中翻了一圈，碗中的茶竟然没有流出半分。他抿一口品茶，徐徐说道：“这算是旺牛镇最好的茶了吧，比起芭蕉茶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安眼中精光一闪，握着毛巾的手青筋暴起，低冷静声音说道：“芭蕉茶重出江湖到底是真是假……”

　　陈铮把空碗迎面甩向刘安，就在那一瞬间，刘安的毛巾突然飞起，就像辫子一样抽在了茶碗身上，茶碗从空落下，咕噜噜的在桌上转了半天才停住，正好回到适才放着的位置。

　　“这些年的听说不少，从来没有一次是真的。我看你岁数长了不少，功力也有精进，打了这么些年铁，只是心性照旧那么差。”他眯眼横向刘安，“打铁的定力去哪了？”

　　“镇上的生面孔也都越来越多了，随处透着怪异。我已经有日子没有出门了，都是徒弟在外面张罗。”刘安轻轻把毛巾敷在脸上，徐徐说道，“定力？又不能当饭吃，留着何用……”

　　这话太噎人，陈铮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斟上茶，端着茶碗，手心温热，心里舒服不少，“也不尽然。茶嘛……应该是真，通达票号的掌柜的消息。他们通达镖局保的镖，错不了。第一批茶送到了武当、少林，是切切实实的真事儿。”

　　通达镖局则是通达票号的镖运生意，许多江湖人士就是通过通达票号给刘安汇至银票，再通过通达镖局寄送铁石、保运铁器，所以对他们的生意也略知一二，知道此事为真无疑。

　　“他们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否认此事，看来里边确实有些蹊跷。”陈铮继续说道，“而且，曹掌柜也说了，除了茶，另有密信一封，就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了。”

　　刘安一口喝尽碗中的茶，点颔首，说道，“镖局嘛，也有镖局的规则……都不讲规则，那不就都乱套了。”

　　话里有话！

　　“又要跟我讲规则？笑话。爱讲规则人的都死了……嘿嘿，做人不能太死板，要活分。”

　　陈铮眼睛一瞪，鼻孔重重哼了两声：“要不是赤焰掌重现江湖，谁能相信所谓的江湖正派也会信口雌黄。”

　　“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不就是借着赤焰帮被灭，污蔑乌柳山庄是歪门邪道么？可结果呢，结果赤焰帮隐匿二十年。要不是劫了通达镖局，我们至今仍会认为乌柳山庄此事难逃瓜葛。”

　　“事后怎么样，事后证明其中大有隐情。全帮几千号人，一个没落，全被屠戮焚烧殆尽。此乃我亲眼所见，你说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陈铮连珠炮一样说了一通，最后他手指向上指着说：“什么叫欲盖弥彰，这就叫欲盖弥彰，这里边一定有天大的猫腻。”

　　他怀疑这后面有很大的势力在利用这一切，自然更是怀疑乌柳山庄的背后有天大的冤枉。

　　“你看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查，也一直在告诉你，民间老黎民的听说和那些所谓正道的听说截然差异，所以刘平当年的遗言也一定有此外意思。”

　　听到这里，刘安双拳紧握，他起身望向窗外，想起了些陈年往事。想起了三十年前被鲜血染红的一个夜晚。

　　霎那间，刘安的声音冷酷无比：“此事你牵涉其中，言语有失偏颇。可信也可不信。但无论怎么样，猫腻不猫腻我不清楚，我兄之言必不会错。恶必报，血必偿。刘家几十口子的命不能白丢，血不能白流”

　　陈铮气的眼皮直跳，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抓起茶杯就要砸国去，一想壶里的茶还没喝完，悻悻的又坐了回去自我慰藉，要不是铁匠太抗揍，否则早就把这破铁匠铺拆了了几百回。

　　刘安继续说道：“这世间，另有哪种功夫能让你陈铮查不到踪迹，如果有，那也只有乌柳山庄而已。如果不是乌柳山庄，那还能是谁？”

　　陈铮一下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谁……诶，这不还在查嘛。”

　　三十年了，至今那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话锋一转：“你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整日干些巧取豪夺的运动。你可知，这几日为什么生面孔多了起来。恐怕你会以为是来求你武器的吧。实话告诉你，他们这些小我私家，全是从中州来，去往燕齐、陇右的。因为听说中州域内的江湖中人，但凡没有加入中州派的，全都失了踪迹。铁匠，来来来，你来说，这狗日的中州派，是不是名门正派，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运动。”

　　陈铮用脚踢踢身旁的一个肩负，很不屑的说，“江湖上从来没有什么名门正派，世间也从来没有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有，那也只有事情的优劣与否，道义与否！”

　　顿了顿，陈铮继续说道：“你照旧不要天天打铁了，有须要出去走一走。整天窝在这么个铺子里，哪知道人心不古，江湖险恶。”

　　刘安皱着眉头闭上眼睛，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满身是血的兄长抓住他：“旺、旺牛镇……报……报……仇……乌……”

　　那不是要在旺牛镇报仇乌柳山庄还能是什么！

　　“江湖就不去了，兄长交接在旺牛镇报仇，我自然得等下去。”刘安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