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天下午，天气正好，虽有些许温热，但微风阵阵，也送来些凉爽。萧承谨院里种着垂柳，在风儿的挑逗下时不时摇晃着柳枝。

　　本是怡人的情况，萧承谨在书房拿着书许久却一行字也看不下去。他眉毛拧在一起，眸子里透着急躁，沉思。

　　顾恒连跳带跑地冲进萧承谨书房，见萧承谨冷静脸，又赶忙站好，调整自己的急促。

　　萧承谨冷冷的的瞥了他一眼，“何事？”

　　“殿下，高侧妃在走廊里和墨凉女人碰上了，此时怕是僵持着呢。”顾恒低着头回话，太子今天早上就心情欠好，都这会了还没见好，又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唉。

　　萧承谨拿书的手攥地越来越紧。顾恒偷偷看了眼那已经褶皱不堪的书，悄悄倒吸了口凉气，不敢作声。这可如何是好？

　　萧承谨缄默沉静了许久，最后徐徐松了手，把书放到案台上，“随我去看看。”

　　顾恒自是不敢说什么，默默从旁随着。

　　萧承谨刚刚从廊尾处泛起，就看见高楚楚瞥见了自己。高楚楚轻轻推了她旁边的锦晗，那丫头也是机敏，见状立刻把食篮扔到墨凉身上，接着就放高声音喊着：“女人你这是干什么，自知没理就把工具砸了，冲撞我们侧妃。”

　　墨凉不知怎么了，也不说话，身子另有些立不稳。

　　萧承谨三步并两步赶已往，“这是干什么呢！”

　　高楚楚自是连忙行礼，萧承谨从墨凉身后走来，墨凉也转向他微微俯下身子，勉强算行礼了。萧承谨摆了摆手，算是免礼，不看她。

　　高楚楚见萧承谨似是避着墨凉，微微自得，忙上前一步说道：“我让厨房准备了荷花酥，说等殿下在书房念书休息时送去。结果锦晗这一会儿没盯着便被墨女人先拿了去。若是楚楚想吃也就算了，可那本是给殿下准备的。其实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结果墨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把点心给砸了，这是干什么呀。”

　　高楚楚边学舌边看萧承谨的态度，把自己摘的干洁净净，全成了墨凉的不是。

　　荷花酥？那是她爱吃的，萧承谨想着，上次似乎还帮她买过一次。

　　萧承谨定定神，“我不喜欢吃荷花酥，楚楚是忘了吗？”高楚楚听萧承谨这样说，又摆出那副可怜的姿态。原来萧承谨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墨凉打断了。

　　墨凉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高楚楚面前，“高侧妃，还请您离我远一些，别天天想些歪心思用在我身上。您想要的，墨凉没兴趣。只求高侧妃别扰了我的清净！”

　　说完没等高楚楚作声墨凉便转向顾恒，伸脱手，“扶我回去。”

　　顾恒瞪大了眼睛看着墨凉，又看了看旁边的萧承谨。

　　萧承谨眉毛拧成一团，目光定在墨凉腿上。这是又受伤了吗？

　　见顾恒不动，墨凉又说：“高侧妃的丫鬟准头好，不偏不倚地砸在我伤上，还请顾统领扶我回去。”

　　顾恒忙看向墨凉受伤处，果真，白绸里隐隐透着血色。顾恒又看向旁边的萧承谨，“殿下，我......”

　　萧承谨仍背着手，不再看墨凉，“扶她回去。楚楚，近日天热，你身子欠好，照旧少出来，多在自己殿里待着吧。”说罢，萧承谨转身走了，甩了袖子躲开了冲过来的高楚楚，无论她在身后叫了几多声“殿下”，都未转头。

　　萧承谨心情欠好，从早上见了墨凉便觉得胸口有股气憋着难受，现在更是不舒服了。

　　待顾恒走进墨凉寝殿，抬头竟看见萧承谨坐在殿内品茗。

　　萧承谨看见顾恒也是一惊，随即站起来，怒斥：“把她放下来！”

　　顾恒本要立即把墨凉放下，又想到她适才走几步就不行了的样子，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这才把墨凉放下。

　　萧承谨也走到床边，顾恒见他背着手，眉眼间隐隐有怒意却又极为压抑，暗自觉得不妙。

　　“殿下......”顾恒只刚开口就被萧承谨打断了，“你下去吧。”

　　萧承谨这声音让顾恒打了个寒颤。萧承谨本就是薄情之人，现这话更是说得半分情感都没有，顾恒竟生出他下一句会不会是“自己了断吧”这样的话。

　　“是。”哪怕内心波涛汹涌，顾恒外貌上照旧尽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默默退下了。出了寝殿便长舒口气，认真吓人。不外，殿下为何来了此处？

　　殿内。

　　墨凉坐在床上，不作声。萧承谨背着手站在床边，也不说话。

　　两人便这样缄默沉静了良久，“太子殿下有事吗？”终是墨凉先开了口。

　　萧承谨双眉高耸，似山巅青松，又覆了层寒霜，给人阵阵凉意。眉眼凌厉，让人见了便想退避三分。“既然你说过我会坐上那位子，我要你又有何用？等伤养好，我给你足够的盘缠，你便离开吧。”

　　本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本是想好好说的，可她那句“我没兴趣”是何意？

　　她拿本太子当什么？！

　　另有刚刚的一幕，顾恒那样暧昧地抱着她，而她竟也不知道避嫌，还将胳膊搭在顾恒肩上！萧承谨越想越恼，脱口而出的竟是要赶她走。

　　墨凉眉眼间净是沧桑，最后竟仍是挤出一个笑，“放我走吗？”

　　“你留在这又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一个女人受伤救我，更不想因一个女人让自己家里乱了套！”既然伤人的话已出，一句两句，怎样都是伤人的，就把话说死了，别再给她什么念想。

　　墨凉仍是笑着，可萧承谨觉得她笑得很苦，觉得她眼睛不再那样深邃了，觉得她脸上净是惆怅。

　　果真，上午萧承谨是嚷给自己听的。为了让自己别对墨凉动情，现在要将她直接赶走了。

　　“不杀我吗？”墨凉说得异常轻松，“太子殿下竟要放我这样一个危险的人走吗？这不像萧承谨会做的事啊。”

　　萧承谨狠狠地握着拳头，慢慢吐出几个字“你想我杀了你？”萧承谨感受自己能听见自己咬着牙摩擦的声音，这女人是要逼自己杀了她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墨凉看向萧承谨，“虽然你我并无君臣之名，但我泛起就是想帮你些忙的，如今你竟说不需要我了。”墨凉浅浅一笑，似看透了世事万千，再无牵挂，“那我该做些什么呢？我以为我还能陪你一段时间呢。”

　　萧承谨觉得自己的指甲就要陷进肉里了，她怎就听不出他对她的厌弃，这大千世界风物无数，为何她心甘情愿为他困在这一隅。

　　萧承谨狠下心，抬手掐住墨凉脖子，“本太子不杀你，是念在你救过我，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有些忏悔，我给了自己绝世武功，却忘了给自己颗不会痛的心。”墨凉流泪了。眼泪静静地从她脸颊淌下，滴在萧承谨手上。她照旧那般模样，可萧承谨越看心口越疼......

　　“萧承谨，若不是执念太深，我怎会跑到这里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放弃了多姿多彩的生活，只待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萧承谨松了手，从墨凉脖子上垂下来，他再也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了。

　　“萧承谨，未来还很长，我还想再陪你一会儿。我想在洛栖和你诀别后和你说说话，我想在你和李木柔闹别扭时开导你，我还想和你做许多事。”本是流着泪的眼睛，说到这儿时竟生出些憧憬，似乎刚刚说的那些她已经经历了一番似的。

　　萧承谨的眼神再也凌厉不起来，慢慢看向墨凉。其实对她，是舍不得的。

　　墨凉对他说，“萧承谨，我读过一小我私家的写的书，她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墨凉笑了，还带着泪的眼睛弯成悦目的弧度，恰似适才伤心的不是她一般，“她是一朵开在灰尘里的花，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不爱你的......”萧承谨想了许久说些什么，结果却说了这最伤人的一句。

　　萧承谨不爱墨凉，他在心里说，不爱，一点也不。

　　“不管谁是萧承谨，我都市这般对他。这是一种执念，对萧承谨的执念。不是对你，也不是爱。”墨凉恰似用掉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再也支不住身子，倒在床上。

　　同样，墨凉在心里也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不是爱，只是执念而已。

　　萧承谨俯身去看她，床单早已被鲜血染红。萧承谨只想着顾恒抱着她，竟忘了她在廊道时腿已经在流血了，又如何能自己走回来呢。

　　无视墨凉的阻拦，萧承谨给墨凉上了药，重新包扎好，最后说了句，“对不起。”

　　墨凉笑笑，“我何曾怪过你。”说着握住萧承谨的手，“你能不能把我当朋友看待，不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怪人，而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真的。”

　　萧承谨看着墨凉苍白的脸，是心疼的。半晌，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她眉眼如画，却因流泪有些红肿，眼角还泛着泪光，却已展颜，笑靥如初。

　　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墨凉，我不敢再看你的眼睛，萧承谨觉得自己心里咸咸的，或许是流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