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谢嘉树小憩事后就进了流云院,陪仇希音打了会双陆就带着她一起往重光院而去。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决定走已往,一路上,谢嘉树仔细和仇希音说了谢探微的习惯和喜好隐讳,嘱咐她不行劳累了,又问起她昨天谢探微来见她的具体情形。
待说的差不多了,七录阁也到了,谢嘉树直接领着仇希音上了三楼。
外间端坐着看书的却是宁慎之,见他们来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指了指里间,“重华在里面”。
他话音刚落,谢探微就趿拉着木屐从里间出来了,在这春暖还寒的天气,他就这么光着脚穿着木屐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明白是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踩踏行动,由他做来,却显出十分的潇洒古雅之态来,风范绝世。
“音音,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以你的天分,当务之急不是立即随我学画,而是先练字,先学会怎么运笔,用力,再说其他,你字学得怎么样了?”
照旧和上辈子一样,谢探微并没有立即让她随着他学画,仇希音大是松了口气,恭声答道,“是太祖父亲自教我,正在随着帖子描红”。
谢探微大是攻击,“还在描红?”
仇希音欠美意思的垂下头,“太祖父说我在书法之道既无天赋,也无兴趣,不必强求,重要的是要稳打稳扎,以求日后字能见人就好”。
谢探微怒,“书画同源,你在画道上天赋惊人,又岂会写欠好字?定然是你太祖父偷懒不愿教你!”
仇希音,“……”
小舅舅,其实太祖父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写一张字让我瞧瞧”。
整个外间只正中摆了一张青玉书案,是供谢嘉树和谢探微学书之用,书案比正常书案宽了近两倍,也长了许多,面劈面摆了四张玫瑰椅。
而现在,书案的一边,正对着她的偏向坐着宁慎之,宁慎之手里拿着书,端坐在玫瑰椅上,丝毫没有要起身告辞的意思。
仇希音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他斜劈面的玫瑰椅上坐下,宁慎之将放在书案中央的砚台往她这边推了推,里面的墨汁浓郁芬芳,随着他的行动微微荡起涟漪。
仇希音从笔架上选了一支细毫笔,吸饱墨,落笔。
谢探微走到她身边,看她落下第一笔就皱起了眉头,待她将一个仇字写完,就忍不住咆哮道,“你这是愚钝?你是从来都不练字吧!”
她的字应是临的颜真卿的楷书,什么笔锋意境的就不说了,单看她那绝不熟练的握笔姿势,落笔的生涩,软塌塌的笔画,以及连形似都做不到的字就知道她基础就没有好好练字。
不,差池,应该是从来没练过字!
谢嘉树忙道,“小叔,音音从小身子弱,又要学画,哪里有许多功夫练字,写得欠好也是正常的”。
谢探微不理他,盯着仇希音道,“你给我老实交待,你之前是怎么跟你太祖父学的?每天练多长时间?”
仇希音悲愤看了看自己写的那个“仇”字,她已经毫无保留的发挥了自己上辈子“积累了一辈子”的水平了,结果照旧一眼就被看穿了!
“嗯,怎么跟太祖父学的,就是,就是带着麦芒和黍秀一起去学字,嗯,麦芒和黍秀每天都有凭据太祖父的交待,练半个时辰字,绝对没有偷懒,”仇希音小小声的老实交待。
谢探微,“……”
谢嘉树咳了咳,好吧,这样明目张胆的偷懒真是想让人给她找借口都找不到啊!
谢探微又是可笑又是好气,“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好勤学字,休想再偷懒!”
仇希音乖乖颔首,认错态度极其认真恳切,心情更是真诚到位。
“兰九,去找描红原来”。
宁慎之咳了咳,“恒之也还在学描红,你去我那里找,方便些”。
兰九领命而去,谢探微交接道,“树哥儿,从今天起,你就卖力指导监视音音学字,若是学欠好了,我就唯你是问”。
谢探微打了个呵欠,又趿拉着木屐往里间走,“我靠一会,你们好勤学”。
谢嘉树显然早就习惯了他的懒散,将自己书本文具等物摆到书案上,付托绿萝去一楼找一本《女史箴》的字帖来,“音音,既然你之前没学过字,就随我和三姐,从描《女史箴》开始。
学字是日积月累的水磨时光,你身子又欠好,每天能学几多是几多,不必勉强自己”。
他话音刚落,谢探微就在里间冷笑道,“能学几多是几多?不必勉强自己?你这做兄长的见妹妹身子欠好,不想着寻访名医,遍求灵药为她调养身子,光想着教她偷懒,浪费天资,你以为这就是为她好了?”
谢嘉树顿了顿,郑重朝里间一揖手,“小叔教训的是,嘉树受教”。
正说着,兰九捧了一叠描红纸过来了,谢嘉树接了亲为她铺上,掀开字帖,“今天你就先练这‘故’字的一横”。
仇希音拿起笔蘸墨,正要落笔,谢嘉树走到她身侧,俯身伸手扶正她的笔杆,又切掌让她的手腕抬高。
“作书第一要诀即是提得笔起,不行信笔,不得使其自偃,否则,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皆有主宰”。
仇希音顺着他的行动写下一横,谢嘉树摇头,从她手中拿过笔,“有力并非蛮力,而在遒劲二字,遒劲却不是加重运笔的力气就能到达的,而应该像是身负武功之人,无论何时落地都能立即跃起”。
随着他的话音,他的笔端似乎有了灵性,重重落下,轻巧弹起,似乎带上了某种特殊的韵律,而遒劲之态自出。
“音音,你来试试”。
仇希音再次小心落下一笔,谢嘉树仔细瞧了瞧,沉吟道,“照旧差池,这样,我握着你的手带你写一遍,你感受一下力道的起伏收放”。
他说着俯身握住仇希音的手,带着她随着自己的力道运笔,仇希音忍不住微微偏头侧目瞧去。
谢嘉树双眸微敛,视线专注集中于笔端,神色认真而端肃,嘴角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越发显出十二分的慎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