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露水重,就算有九儿燃起的篝火取暖,游涧儿照旧在破晓时分被冻醒了。
虽然,这一夜,她也不太可能睡得沉。
幸亏是看到韦长守生龙活虎地回到自己身边了,被风之楠带走之后,游涧儿还一直在担忧,不知道韦长守烧退了没有,有没有吃上饭,找不到自己和韦七他有没有哭,夜里他一小我私家是如何渡过的……
这下,他就在自己怀里,健康健康,平安无事。
游涧儿在想风之楠昨晚跟她说的那些话。
自己只是个妖力低微、靠吃了金丹才保有人形的散妖,不明白什么禁忌,更不明白如何应付镇妖世族和其他利害的妖中势力。原本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忘却自己妖的身份,就做一个乡野村妇,潦倒落魄也好,闲云野鹤也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现在,良人已去,未来该让韦长守如何,游涧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日出之后没多久,几人就又出发,往离字门走了。风之楠与风予清走在最前面,几步之外,游涧儿紧紧牵着韦长守,最后面是九儿独自一人在沉思。
“那个九儿,你是如何与她遇上的?”
风之楠转头看了九儿一眼,随后转回来小声问风予清。
“我折返回去,就发现她跟那小孩在一起了。”
风予清说起这段经历,来了兴致。
“楠叔,你是不知道,前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上古极妖鸩鸟沈江翎,九儿三两下就把她给打得跪地求饶,还一口一个‘风初九’大人,就跟她收拾钦原谷道子的时候一个样。”
与风予清眉飞色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风之楠的镇定自若。
“你真的相信她就是玄字门风初九?”
风之楠内心并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之说。
“那否则呢!你看那两只妖都这么叫她,上古极妖诶,她这么厉害,不是风初九能是谁?”
风之楠依旧不以为然。
“人死不能复生,纵然我等是女娲后人也绝无可能。”
风予清心里嘀咕着,真是个老死板,但是外貌上照旧没有胆子果真跟风之楠抬杠。
游涧儿一路心事重重,也忘了跟韦长守说话,韦长守从不记得有看过游涧儿这副模样。
“娘。”
听到韦长守的召唤,游涧儿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守儿?”
“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不回家吗?”
韦长守原本想的就是救回爹娘,现在竟然还随着掳走爹娘的人上路了?
游涧儿这才名顿开,是啊,自己竟然就这么不自觉地带着孩子踏上往离字门的路了?她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回覆孩子的问题,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风之楠和风予清似乎感应到什么,同时转头看到游涧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风之楠问道。
“我……”游涧儿仓皇地思索如何回应。
“我看守儿有点累了,我想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
游涧儿把两只手都放在韦长守肩上,这样她能稍稍放心一点。韦长守抬头看着游涧儿的脸,他能感受到她现在心中的不安。
“也好。”
风之楠没有多说什么,往回走了几步,这样一行人重新聚集在一起。
五人聚到一棵树下,九儿跳到枝干上休息,风予清靠着树干坐下。
游涧儿紧紧抱着韦长守,静静感受这一刻,她还抱着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
韦长守知道她心中现在一定有许多事情,尽管被这一紧紧拥抱弄得有种窒息的感受,他照旧一声不吭,不想打扰母亲的思绪。
她想通了,可能昨夜她就已经想通了,只是心中另有万千不舍,所以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她没想到这几天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游涧儿慢慢放开韦长守,牵起他的手,领他到风之楠面前。
“有些话我想与你说。”
游涧儿看看韦长守,然后又转过来看着风之楠:“要不我们到那边去吧。”
她指了指前方山林深处的空地。
“好。”
风之楠点颔首,三人到一侧密谈。
游涧儿蹲下身来,这样自己看起来就与韦长守一样高了。
“守儿,娘想了很久,决定回青丘山南的翼泽继续修炼,所以,我想把你托付给你的这位伯父。”
她疼惜地抚摸着韦长守的头发。
“什么?不行,我也要跟你一起!”
韦长守被游涧儿突如其来的决定弄得手足无措。
“不行。”
游涧儿一口谢绝了。
“为什么不行?”
男孩不依不饶。
“青丘山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那里随处有妖,另有灵狐镇山,我怎么能带你去?”
游涧儿站起转过身,不敢看韦长守的眼睛。
就算眼下心如刀割,她照旧不得不把韦长守推给风之楠,自己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亲自掩护这个孩子,远远不够。
“他是你的伯父,自然会对你好。你爹临终前也是将你托付给他了,难道你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不等韦长守回覆,游涧儿赶忙把风之桦也抬了出来。
“什么伯父?要不是他把你们带走,我爹就不会死,就是他害死我爹的!”
韦长守一时心急,大吼起来。
“你住口。”
听到韦长守这样说,游涧儿呵叱道。
“你伯父如果想要害我们,你以为你另有时机站在这里胡言乱语吗?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吗?”
眼看着母子两个就要争吵起来,风之楠赶忙介入,以免弄得不行收拾。
风之楠蹲下身来平视韦长守:“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也许有许多你还无法理解。可是,她是你的母亲,你是男子汉,应该这样顶嘴你的母亲吗?你的父亲刚刚过世,正是你母亲心中痛苦万分的时候,现在你不多宽慰你的母亲,还要惹她生气,我觉得这并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
韦长守看看游涧儿,眼泪已经在游涧儿眼中打转了。
风之楠又接着说道:“岂论你是不是愿意跟我回离字门,你母亲这样决定一定是有她的原理,你可以慢慢跟她谈,这样的方式只会让你母亲越发惆怅。”
被风之楠一点拨,男孩突然也心软下来。是啊,自己心里千百各处悲痛,在母亲的心里也一定欠好受。平日一家人其乐融融,父亲一直对母亲眷注备至,突然变故,对她的攻击该有多大?
男孩上前紧紧抱住游涧儿。
“娘,我不想跟你离开。”
此时韦长守的声音柔顺了许多。
游涧儿见状,再次蹲下身,捧着男孩的脸。
“娘也不想和守儿离开,要不这样,你先跟你伯父回风氏一族,让你伯父好好教导你,等你未来长大成人,学有所成,再来看我,好欠好?”
男孩满脸委屈地摇摇头。
“孩子,人不能只守着眼前的相依相偎,你是小男子汉,只有你有足够的力量掩护身边的人,才气算顶天立地,才配拥有天长地久。听娘的话,不要让我担忧,好吗?”
韦长守不说话。
“守儿,我知道你是个最明事理的孩子,你会听娘的话对差池?允许我,跟你伯父去风氏一族,好欠好?”
男孩迟疑了片刻,最终照旧颔首了,即便内心还不是完全情愿的。
“好孩子。”
游涧儿把韦长守的头揽入自己肩上,紧紧抱着韦长守。
眼泪忍不住从两人眼中流下,两小我私家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相聚。
风之楠看着现在的游涧儿和韦长守,也是动容的,只是那张脸紧绷惯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完美演绎感动。
十年往事,自此终了,今后即是新的开始。
一片枯叶在秋风中飘飘摇摇,触碰到游涧儿的肩膀,然后落到地上,混入满地枯叶中,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