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静贞私塾

　　唤人的小娘子全名唤作秦珊，是文舒的同桌，芳龄十五，家就在距此不远的观花巷，走过来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要，是以她每日基本上都是掐着点过来的。

　　为此文舒还曾打趣过她，说她人如其名，'珊珊来迟。‘今日见着她来得这般早，难免有些讶异。

　　“家中来了不想见的客人，就避出来了。”秦珊撅了嘴，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文舒想了想道：“可是你那位三表兄？”

　　“可不就是他！”秦珊愤骂作声：“每日舔着个脸来也不知想作甚，偏生我娘还对他越看越满意，竟然还想把我嫁给他！”

　　秦珊的那位三表兄，文舒知道，因为秦珊在她跟前提过好频频，总结下来就是老实巴交又长相平平，唯一优点可能就是与秦家家境相当，算是门当户对。

　　秦珊家在城北这一带算得上是中等偏上，家里开着两间杂货铺，而她三表兄家也不错，家里经营着一家车马行。

　　其实在文舒看来，秦珊的三表兄条件还可以，起码没什么太大的人品缺陷，寻凡人家找郎君，也大多是照着这个尺度，只可怜摊上了秦珊这么个看脸的丫头，这才将人贬的一无是处。

　　不外这种事，她做为外人实是欠许多几何说什么，当下只能转了话题，拉着她袖子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进去吧。“

　　秦珊本也没把这事太过往心里去，只是说出来发泄发泄，闻听此言，立马转了笑脸：“对对对，听说姬娘子今天要咱们教鱼羹呢，我昨日在家还试过了，只是那股子鱼腥怎么都祛不了，今日正好问问她。”

　　说着，二人携手进了私塾。

　　静贞私塾位于清水河畔，乃是城北有名的女子私塾。

　　大宋朝立国两百年，在几任天子的励精图治下，现今已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

　　在这种盛世的情况浸染下，不仅男子可以收支朝堂自由做工，就是女子也能在这片富贵之下争得一席之地。

　　东京城人爱享受，这吃食更是每日都少不得，所以时下有一手好厨艺的小娘子，那是绝不愁嫁的。

　　大宋重文风，文豪能臣倍出，不仅男子可以进学念书，就是女子只要家中出的起银钱，也可以进学念书，富朱紫家自是请了私席一对一的教授，但像她这种平民黎民，又想识文断字，学艺谋生的，就只能花钱送进私塾了。

　　静贞私塾虽在城北偏僻之地，但在整个东京城里的女子私塾里却能排进前五。

　　私塾占地面积十余亩，除却种种花园景致，假山鱼池，内设课舍三间，点茶室五间和专用于教学的厨房三间。

　　私塾里甲，已，丙三间课余，其所教差异，其束脩亦有差异。

　　甲字号课舍所教多为豪贵之家的小娘子，所学除厨艺外，另有诗词书画，点茶烹香。

　　已字号次之，主学厨艺，外加基础书画和点茶。

　　丙字号最次，除厨艺外，只学些基本识字和论语四书。

　　此时的文舒正坐于丙子号课舍，听着上头山长兼夫子的李静贞给她们教授论语。

　　“子曰：门生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此话何解，谁来回覆一下。”

　　李夫子年过三十，长相秀美清丽却衣着朴素，日常授课只穿一件月白色素长衫，头饰也简朴，只在头顶斜斜插着一只白玉海棠簪。

　　据说她出自齐州各人，其父曾官拜礼部员外郎，适婚之龄又嫁了左仆射赵家第三子，婚后也是伉俪恩爱，琴瑟和鸣。

　　只是厥后赵家不知牵连进了什么事，受官家责难，夺职贬为庶人，后没几年，娘家也随着没落。

　　又过了数载，李夫子的良人，赵郎君郁郁病逝，李夫子伤心之下离了赵家却没回娘家或是再醮，而是变卖了自己所有妆奁，在这清水河畔开起了私塾。

　　因她少时才名在外，是以这间私塾开后，许多人家慕名送孩子来进学，其中不乏豪贵之家，像是甲字号课舍里就有不少带丫环同来的。

　　此时文舒听到夫子的问话，咽了咽口水，即想举手做答又怕说欠好被人讥笑。

　　这句话，上次课上夫子曾经解说过，大致意思她还记得，只是隔了几日就怕说出来的有误差，是以难免有些犹豫。

　　旁边的秦珊却已经是将头垂了下去，似乎很怕被夫子点到。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她这一低头，自是比一众端坐的小娘子出挑，李夫子见下头无人主行动答，便点了她来问。

　　“秦小娘子，你来解说一下。”

　　秦珊惊住！

　　怔了好一会，才迟疑的站起来，支支吾吾道：“圣人言，门生们在怙恃跟前要孝顺怙恃，出门在外要、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要谨慎，要.......“说到后面，她脑子已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释意。

　　再感受到课舍里所有人目光都望向她，脸上不禁腾的红了一片。

　　文舒知她尴尬，只是碍于李夫子正看着这边，欠好作声提醒，过了片刻，见秦珊实在答不出来，脸上已经红的滴血，只能犹豫的举手道：“夫子，我想试着解一解？“

　　李夫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行，那你说说看，秦小娘子，你先坐下。”

　　秦珊如蒙大赦的朝夫子福了福身坐下，目露担忧的看着一旁的文舒。

　　文舒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由秦珊那边转移到了她身上，不由的也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道：“圣贤说，门生们在怙恃跟前要孝顺怙恃；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要老实可信......寡言少语，要广泛地去爱众人......要亲近那些有仁德的人。这样躬行实践之后，另有余力....就再去学习文献知识。”

　　话落，课舍静了好一会。

　　这会文舒反倒不紧张了，横竖话已经说出去了，对也好，错也罢，她只管等着就是。

　　幸亏没过一会，就见李夫子点着头道：“虽然说的磕巴，释义倒是没错，坐下吧。”

　　文舒松了口气，朝夫子福了一礼坐下，一旁的秦珊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谢了。”话里充满了谢谢。

　　文舒朝她眨眨眼，二人对视一眼，会意一笑。

　　接下来，李夫子依旧是提一句论语，点一人作答，倒是再没点过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