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重灵台

　　三颗月亮挂在树梢，森林依然幽暗，鸦雀无声。

　　一个挺拔的身形与山体形成一个狭窄的角度，独自向上攀爬。

　　山势陡峭，此人却如履平地，转眼间就行出数丈之远。

　　若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会发现他那两只脚踵上各生了一块骨突。骨突边缘，排列着锯齿样的尖锐凸起，充满力量。

　　距离山顶不远，道旁树林里，树木突然乱七八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声巨“吼”事后，一头黑熊小山一样迅疾地冲撞过来。

　　地面哆嗦，碎石纷纷从山体滑出，滚下山崖。

　　黑熊冲到此人身前，人立而起，一对尖锐的指爪伸出，又是一声，“吼！”

　　两排大张的牙齿之间，拉出几许丝一般晶亮的口涎，同时一股浓浓的腥臭脱口而出。

　　挺拔的身形停下，一动不动，直面冲到跟前的黑熊。

　　只见他眼中厉色一闪，狠狠地盯着黑熊。黑熊吼声未停，他也张开阔嘴，嘴角瞬间裂开，直至耳根。露出两排牙齿，白森森。

　　“吼！……”

　　碎石蓦地加速崩落，四周的树木像是遭受狂风突袭一般，以此人为圆心，树梢纷纷向外倾斜，有的树枝甚至就地折断。

　　吼声连续了数息之久。

　　黑熊早已快速地放下前爪，四肢着地，转身飞驰。仅一息，就只见一个圆滔滔的屁股仓惶地没入了山林。

　　脸上从狰狞徐徐恢复俊秀，挺拔身形冷哼一声，几步事后便登上了山顶。

　　举目前望，前方五座大山渐次高耸，险些没入云端。

　　在他身后的山路上，吼声接连不停之时，一名白衣蒙面女子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明亮的眼眸一凝，面巾下冷哼一声，女子继续向前迈进。

　　山势陡峭，却同样看不出她如何吃力。

　　她的脚下，踩着一双暗褐色麂皮小靴。此靴式样离奇，鞋跟位置各有一个翅膀状的饰物。

　　每一次迈步，小翅膀就似乎在扇动，带起一股气旋，推动着靴子的主人快速向前。

　　十几息之后，她身后一处弯道上，拐出来一名青衣女子。

　　四重山山腰处，一黑一红两个身形结伴而行。

　　他们身后不远，则是一名少年儒生。

　　看着前方二人，少年脸色不豫，伸手掏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

　　嘴里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爹爹的飞剑在这里不能用，哼，否则第一个肯定是我！”

　　正埋头上山之际，只听后面有人发一声喊，“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让一让！”

　　就见一个黑影“唰”地冲了过来，少年儒生快速地闪到道旁，堪堪避过黑影。

　　再凝神聚目一看，只见一只大马猴四肢着地向前飞驰。

　　马猴身上骑了一个胖乎乎的敞怀小儿，现在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兴高采烈地口中呼喝个不停。

　　少年儒生又是冷哼一声，面色更沉。

　　……

　　三重灵台处，楚慎围着三丈余高的石柱绕了一圈，面上饶有兴致。

　　“怎么，楚兄是想在这里碰碰运气吗？”却是萧望原。

　　“哈哈，此等好事照旧留给厥后者吧！”楚慎微微一笑，转头对其余三人道，“我们照旧继续赶路吧！”

　　两对少年男女相顾一笑，依言直向山下而去。

　　一炷香事后，距离三重山顶十丈左右，又迎来一群少年。

　　领头之人手持纸扇，举止潇洒，正是望月楼的那位钟子奇。

　　现在，他一双狭长的眼睛不停瞄向四周。眼珠一阵滴溜溜转，继而嘴角抿出一个弧度。

　　“你们几个，过来！”

　　几名灵童赶忙凑过来。

　　“把你们身上吃的工具都拿出来！”

　　“啊？钟令郎，这，我们后面路程还远，可照旧要靠这个支撑的！”一个声音沉声道。

　　“是啊，钟令郎，我们允许随着你，可你也不能坑我们呀！”另一个粗嗓子嚷道。

　　“哼！看看这个，这叫辟谷丹，知道吗？小爷我今天自制你们了，一人一粒。吃下去，一个月都不用吃工具，照样有劲爬山！明白吗？快把食物都拿出来！”钟子奇不耐地将几粒辟谷丹扔给第一个说话之人。

　　众人纷纷围拢上去，好奇地看着那一粒粒鹌鹑蛋巨细的白色丹丸。

　　“这就是辟谷丹？”

　　“没错，我看过文籍，正是此物！”

　　“钟令郎，你要我们怎么做？”有人问。

　　“简朴，辟谷丹一人一颗。看到没？用你们的食物，把那边的一群猴子引过来。”

　　“好，我们几个这就去办。”

　　“别慌，你们再往下一点，找一个必经之路行动。分两拨，一拨人去引猴子，一拨人去采石头，然后，如此这般……”

　　“好！”

　　……

　　望月楼，一楼大堂，灯火通明。

　　“禀告首座，截至今日戌时，共有七人种灵乐成，不外测灵显示，俱为下品初阶。”何长青束手站在高真亭面前，朗声道。

　　高真亭略一颔首，也未说话。

　　座中人窃窃私议起来。

　　“这跟往届差相似乎，根骨上佳的童子现在应该尚未种灵，因此品阶低些也属正常。”

　　“是啊，我等世家的子弟至少要在三重灵台之后才会种灵。这中高阶灵种啊，还得看我们的儿郎！”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瓮声说道，脸上笑容大张。

　　“秦长老所言极是！”座中一片赞同声，壮汉面上更是自得。

　　“淘汰几人了？”高真亭转而问道。

　　“回禀首座，共六十七人！”

　　“哦？”高真亭面露惊疑。

　　“据退出之人所说，他们在一重灵台处遭遇人为的‘檑木’袭击，致使多人无力再行。亦有多人因心怀忧惧，草草地在一、二重灵台种灵，未获乐成！”

　　“哦？竟有此事！”

　　“想来是前方攀爬之人不小心踩断了几根树枝，砸到了后方之人而已！”壮汉大手一挥，“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就喜欢起诉！”

　　“是啊，遭受一点点挫折就退缩不前！如此心性，呵呵，可想而知，可想而知啊！”

　　“正是，正是！”又是一片赞同声。

　　高真亭望向何长青。

　　何长青把头一低，“回光溯影显示，无人刻意为之，倒确实有人在群起而攀爬时踩掉不少树根和木料。”

　　……

　　秦重迈着粗壮的双腿，奋力向上爬着。

　　他的身后，五六人徐徐向上移动着。

　　这五六人之后，又有不知几多人紧跟其后。月光下，就像一群下雨之前忙着迁徙的蚂蚁。

　　“快点，就要到顶了！”秦重在前头喊道，转头看看山顶，不外二十丈之遥。

　　突然，他脸色一变，吼一声，“小心！”紧随着往道旁一跳，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就听“骨碌、骨碌”声起，一块块脸盆巨细的石头疾射而至。就像一群离巢的马蜂一样，一头往山下人堆里扎去。

　　“啊！”

　　“哎呦！”

　　“谁他娘的！”

　　惨叫声、叫骂声、呼喝声不停于耳，秦重听得面上横肉直跳。他紧紧地靠在大树背后，不敢转动分毫。

　　一阵石雨事后，头顶一阵“叽哇”乱叫，是山中群猴特有的叫声。

　　叫声中又夹杂几声轻笑，其中一个笑声稍大，秦重听在耳里，面色一怔，继而恨恨地骂道，“钟子奇，你个狗日的，老子跟你没完！”

　　转头又向下方的人道，“你们怎么样？”

　　“兄弟们大多受了伤，秦年老你先走，我们，我们徐徐再看。”一个尖细嗓子喘着粗气回应道。

　　秦重闻言，口中暴喝一声，纵身跃出。继而双手双脚着地，就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贴着山道快速攀爬向上。

　　半山腰处，张尘领头，一行四人正在缓慢地行走着。

　　沈约落在最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嘴里塞饼子。周至用在他前面不远，偶尔转头看看他。

　　金素儿走在中间，也已经小脸发白，两腿打颤。

　　突然，领头的张尘低喝一声，“小心，快闪开！”

　　说完，他向道旁一跃，闪身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金素儿面上一愣，紧随着有样学样。

　　见周至用、沈约还一脸茫然，张尘大叫，“快躲到树后……”话音未落，几颗碎石已经滚到周至用面前。

　　两人赶忙向道旁闪躲，趴伏在一处灌木丛中。

　　“骨碌、骨碌……”

　　十几颗碗口巨细的石头从两人刚刚站立之处滚过，带起一阵枝叶和灰尘。

　　片刻之后，四下又陷入平静。

　　张尘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出树后，“没事了，都出来吧。”

　　金素儿走了出来。周至用也徐徐地爬起来，沈约痛苦地“哎呦”一声，先起身坐在了地上。

　　“如何？”周至用问。

　　“没事，让刺扎着脸了！哎呦！”

　　……

　　望月楼，人群未散。

　　“启禀首座，刚刚又有二十三人退出。”

　　“哦？”高真亭问，“查明为何？”

　　座中人也热切地看向何长青。

　　“据他们所言，在距离三重山顶二十余丈处，遭到了猴群攻击！伤者众多，其中有几人重伤！”

　　“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暂无实据！”

　　“等等，怎么另有我秦家子弟！”此前那位秦长老喝一声，恼怒地盯着手中一块玉盘。

　　玉盘上，光点闪烁，却也有三两个已然昏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