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

　　大和二年，农历七月十九这天阴雨连绵，让平日里就不大热闹的后宫更是寂静的如冷宫一般。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对着湖面碧波，凭风倚栏的陈修仪幽幽作声。

　　她伸手扯了扯搭在身上的薄披帛，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身世书香世家，年幼时还曾理想过要嫁一位风骚倜傥的翩翩令郎，今后才子美人好不快活，哪知一纸圣书，就这样把她困在了她最憎恶的后宫。她自认为她和那些女人差异，她不愿争宠不在乎权利，可是她最敬重珍惜她至亲的姐姐…

　　见主子这样伤怀，婢女荨冬料想她应是回忆到了往事，便宽慰道，“娘娘，这雨眼见着就要下大了，咱们照旧赶忙回宫吧，您若是病着了，陈淑容在天有灵也不会放心的”。

　　陈修仪闻言，翕了翕唇，将眼眶中的露珠儿尽力收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打紧，回宫吧”。

　　因着杨氏从贤妃被贬斥到了嫔位，所以她宫中的吃穿用度也缩减了一半不止，李后赏给她的蛇昙香早就用完了，她又不习惯点此外香，便有些烦闷的在自己房中踱步。

　　“皇后娘娘已经有三日未曾召见我了，沉素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不想帮我了”，杨嫔有点后怕，万一皇后不帮她，那这些年她犯下的事可就没人替她兜着了。

　　“您宽心，皇后娘娘这不是因为皇上的旨意欠好随意传召您嘛”，唤做沉素的宫女一身崭新的云锦袍子，乌墨的发上戴着樊绒花的头饰，眉宇间透露着精明。

　　不外她这些不合规制的物件杨嫔此时没心情注意，只是一遍一遍的念叨着。

　　说曹操曹操到，未几，李后身边的心腹太监李怀安便来请人，顺便还带来了杨氏心心念念的蛇昙香。

　　凤仪宫

　　“本宫不是不愿帮你，但是你也要自己争气，若是皇上没顾念本宫替你说情的面子，你以为就凭你在湖心亭那日的所作所为还能舒服的在正禧宫品茗安睡吗”，李后本想传杨氏来商议一下让她重新在天子面前露面的要领，哪知她倒是一来就语气别扭的暗指自己不帮她，李后便有些急躁。

　　“妾…不是这个意思，自然知道娘娘做什么都是为妾好，只是看在从前妾为娘娘做这么多事的份儿上，尽快将妾的位分提拔一下吧”，杨嫔实在受够了宫里那些势力的奴才每每投向她那轻蔑的眼神，她照旧贤妃那会儿可不是这种形势。

　　“杨嫔啊杨嫔，你怎么如今糊涂的连刚入宫的湘嫔都不如了”，李后恨恨的盯着杨氏，心中思量着这颗棋子算是废了，照旧趁着天子他们不在宫中，挑个时候解决了的好。

　　一说到湘嫔，杨氏的心情可谓是精彩。从前她高屋建瓴，又是正禧宫主位，经常借机刁难同住一宫的湘嫔，如今风水轮流转，湘嫔在她这所受的屈辱一一抨击到她身上来了。

　　“娘娘，是妾一时心急才会…都是庄妃那个贱人惹的祸”，杨氏匍匐在李后脚下，说着痛哭流涕的拽着李后的凤袍一角为自己开脱。

　　李后眼中的嫌恶清晰可察，下意识的收了收腿，依旧平静的说道，“你先回去好幸亏你宫里待着，本宫会想法子‘处置惩罚’这件事”。

　　杨嫔如获大赦一般欣喜的磕着头，丝毫掉臂忌自己的身份形象，哭花了的妆似小丑一般难看。

　　待杨嫔走后，李后望着窗外的雨点，对李怀安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与后宫紧张压抑的气氛截然相反的避暑行宫中，戚荣语靠在书案上纤长的玉指捏着软毫一笔一笔的练着字，清桃端着一碗花生露悄悄来到她身侧，见主子写的专注，便也没有打扰。

　　一刻钟后，戚荣语收笔，清桃审察着洋洋洒洒的几篇字，夸道，“娘娘的字写的是越来越好了，奴婢看着与荣表小姐的也不差哪去”。

　　清桃口中的荣表小姐正是小她三岁的表妹，荣国公府的庶长孙女荣宛思。自小她这个表妹即是族人众星捧月的工具，虽是庶女但戚荣语一向跟她这个表妹关系甚好。

　　“哪里能比得上宛思，不外是堪堪能入眼而已”，戚荣语接过琼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手指，柔柔开口。

　　“娘娘照旧快些把这花生露用了吧，凉了便欠好喝了”，琼玉也抻着脖子瞧了几眼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觉得她家主子明明写的好极了，为什么总是不满意呢。

　　虽然戚荣语有孕按原理不能侍寝，但架不住百里丰旻就喜欢来她这听听曲儿下下棋，所以这会儿，她刚略含了口手中的甜汤，便听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想着应是雨太大容臣的唱喝声被淹没了。

　　“这么大的雨天儿皇上还来看臣妾”，看着已经进屋的天子，戚荣语呆滞了一瞬，心中竟萌生出一丝感动。

　　百里丰旻在她膝盖还未沾在地上之前就把人捞起来了，语气责怪，“有着身子，这样湿凉的天气便不要想着这些繁文缛节了”。

　　戚荣语应声，顺便叫清欢去烧壶热茶，自己则陪着天子说说话。

　　“顺道来瞧瞧你，在行宫住着还适应吗，孩子有没有闹你”，百里丰旻和戚荣语劈面而坐，瞧着她红润的脸色，难得体贴的询问。

　　“行宫奢华，妾只是住着有点不安其他都还好，这孩子倒是听话从不闹腾”，戚荣语一一答着百里丰旻的话，语气照旧一贯的温柔。

　　百里丰旻听罢觉得舒心不少，心想戚昭仪到底是身着名门，比秀贵嫔等人在察言观色上是好不少。

　　“冷婕妤肚子徐徐大了，身子未便出来运动太多，有空你便去陪陪她”，百里丰旻似是无意提起一般，言语间听不出情绪。

　　戚荣语口中应着，末了问道，“这么大的雨皇上回升平殿用膳也会未便，不如就在臣妾这儿用了再走吧，正巧小厨房准备了您最爱喝的乳酪鸽子汤”。

　　“依你吧”，百里丰旻身子前倾，伸手抚上戚荣语微微凸起的小腹，回道。

　　用了两碗热腾腾的鲜甜鸽子汤，百里丰旻觉得可算是把刚刚雨中的凉气赶走了，望着窗外丝绝不见小的雨势，隐约担忧的说道，“今年的雨水有些频繁，希望不会像去年一般”。

　　去年京中发的洪水戚荣语还历历在目，当下便回道，“想来是不会了，皇上治理有方，去年刚修筑的防洪堤还结实着呢”。

　　百里丰旻回眸对上戚荣语柔软的脸庞，心情好了一瞬，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纤柔拍了拍，“爱妃玲珑剔透，戚有光真是教女有方”。

　　气氛静默了片刻，戚荣语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试探性的开口，“也不知明英公主怎么样了，皇上这两日可有去瞧瞧公主？”

　　提到公主，百里丰旻颇为无奈的说道，“那孩子是被皇后和朕惯的越来越不像话了，昨日朕在何美人处歇息时，明英居然闯进来说畏惧打雷，叫朕哄她入睡”。

　　戚荣语颔首，显然是对昨晚的事有所耳闻，复道，“公主究竟还小，等再过几年懂事了便能好些，再者说，公主金枝玉叶任性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话不是这样说”，百里丰旻沉沉应着，对冷婕妤和戚荣语腹中的孩子不禁多了几分期待，“若是你能给朕生个健康健康的皇儿，朕便…着礼部为你拟个封号”，他原来想说能生下一个皇子便将她封为贤妃，细细一想侧一品照旧为时过早了，便改了口。

　　有了封号和没有封号的差距有多大呢，就像现如今的杨嫔和湘嫔虽然同是正四品的位分，但湘嫔是有封号的所以岂论是请安宫宴照旧此外什么事，湘嫔的位置都市被排在杨嫔前头，就算是两人走在路上遇见了，杨嫔也得首先和湘嫔问好。

　　戚荣语一听，不骄不躁的回道，“如此，臣妾便替腹中皇儿谢过皇上了”

　　百里丰旻满意的夸赞，显然是她那句‘替皇儿谢过’让自己很受用，“爱妃心思灵透，未来皇儿会有一个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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