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发作出这么大的力气。
这显然不是小黑狗原本的身体所能做到的,一定是他陈岑的存在,悄然改变了什么……
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告诉我们,惊人的发作力不仅可以一个耳光甩飞那死人脸,也可以甩飞那个打出耳光的人。
“痛痛痛痛痛痛……”
扇耳光很爽,但扇出耳光的爪子一点也不爽,疼得陈岑险些以为它断了。陈岑再一次倒飞而出,径直砸进了浓眉少年的怀里,满身酥软无比,显然适才那一击瞬间抽干了自己的力量。
他倒是一点也没忏悔,想想一张糜烂的人脸突然睁开双眼,冲你腆了过来……不想被丑哭就扇它啊!
死尸摔飞出几米远,又沉回了水里。片刻后,河面上一阵气泡翻腾,咕嘟咕嘟,似乎水下又有什么在向小船靠近。
这回不管是陈岑,照旧灵台里紧张乱蹦的小二黑,都不约而同地对这具身体下达了同一个指令:张嘴——冲着浓眉少年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哎!”
浓眉少年吃痛,“腾”地一下翻了起来,狂甩胳膊。
“嘶!二黑你干什么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黑狗作态奇怪。它先是撕扯着浓眉少年的裤脚要把他拉到船边,之后却又是更换偏向把他拉离了船边,然后衔来竹蒿往浓眉少年手里塞,接着又去往船头大叫小叫,脚步东歪西倒走两步瘫一下,像极了小巷里中风的王老爷子……
“汪汪汪!汪汪!”
“啥,啥情况……”
浓眉少年的脑子照旧迷糊的,他下意识走到船边,想要掬一捧河水洗洗脸……
突然水声大作……
“嗷汪汪!”(不要啊!)
“吵什么吵啊!脑壳疼!”浓眉少年突然一个转身,把手里的竹蒿冲小黑狗打了已往。紧接着水里骤然弹起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正好好掠过浓眉少年的肩膀扑了个空……砸到了船劈面。
一泼水花,恰好溅在少年的头上。
(OдO)……
少年一下子僵住了。
通红的脸色开始变得白一块紫一块。
“二黑刚刚那是啥玩意儿?!”浓眉少年的酒彻底醒了。他下意识抓向腰间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今晚只是收个虾笼,所以没带长猎刀,只得一手捞起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小黑狗,一手在渔网堆里摸索了几下,拔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少年弓起腰的一瞬间,怀臂里的小黑狗一个激灵。陈岑险些以为身边换了小我私家——不,不是人,是那种甜睡的猛兽苏醒过来的感受……那种属于猎手独占的气质,那种令周遭一切都微微感应刺痛的眼神……一如林间的那场初遇。
突然微微地松了口气,莫名地觉得心安……
“心安你妹啊!”陈岑狠狠锤了灵台里的团子一顿,“劈面是粽子欸!粽子这种灵异生物是你主人一个凡人能搪塞的吗?!还不快帮我一起叫他跑啊!!!”
谁知浓眉少年的心情突然变得怪异无比:“你……你没死?”
“哈?”
“啊?”
停顿。
浓眉少年的脑海里炸出一声咆哮:
“你妹啊!本座记挂你以致落魄到这份田地,你妹的居然在想本座嗝屁?!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浓眉少年心情变换,憋了老半天,终于憋出句话:“你,你刚刚说啥粽子?”
似乎是为了回覆他的疑问,一颗黑发纠缠的脑袋徐徐探出水面,歪靠在船帮上面,结满白翳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船上的人。
准确来说只是盯着浓眉少年,这水粽子正眼都没给那黑狗一个。
刚刚使出惊天一击的陈岑:……
麻蛋!怎么就没把你脑袋拍碎!
“水鬼?!”浓眉少年脸上惊疑不定。
“或许是吧,某种尸体,你能搪塞吗?”
浓眉少年微微退却:“头一回见着,我娘说我外婆她碰到过……”
“怎么说?”
“一般提前敬些酒水生米就行,水鬼不会主动来打扰船上人家,要真碰上了,拿煞气重的菜刀之类可以顶一下,另有开过光的符咒护身符啥的,一般水鬼也就知难而退了……”
“那你有吗?”
“没有啊!水鬼啥的都是大江大河才有的,天知道到这小河里会冒出来一个啊!我的猎刀原来应该可以,但我没带,不知道这匕首行不行,我试着捅它看看……”
“得,当心捅进去了拔不回来,你照旧拿好了准备自裁吧,早死早超生,当心赶不上二路汽车。”陈岑忍不住揶揄这货。
“等等……”少年一皱眉,“你不是说你很厉害的吗,你没措施?”
苍老深沉的声音一窒:“本座……本座全盛之时,这等垃圾邪祟吹口气就能让它灰飞烟灭,哪里想过什么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少年,力量才是一切的基础,只要你力量强大,不管什么妖魔鬼魅,只要碾已往就行……明白吗?”
“你似乎说得有点原理……”浓眉少年点颔首,“可是照旧没啥用啊。”
“……”似是深吸了一口气以稳定情绪,声音降低道,“会水吗?直接往河岸偏向跳,游已往。”
“可是二黑不会水啊。”
陈岑刚想骂一句“是你的命重要照旧狗命重要”,却只是张了张口,终究没能骂出来。
“再说,水鬼肯定游得比我快,我娘还说水鬼能在水里缠人,把人掐死往水底拖……”
“不会,这不是水鬼,”陈岑声音闷闷地说道,“这只是一具莫名其妙尸变了的尸体,它的腿被什么绑住了,你没瞧见它只能以蹦的形式移动吗?哦对你刚刚睡已往了没见着……横竖,它游起来肯定倒霉索,也不会啥缠人的本事,你或许率逃得掉。”
“那二黑……”
“把我……把二黑扔已往,”陈岑淡淡道,“二黑自己能处置惩罚。它是狗,我不信它不会游泳,”死死摁住想要表达阻挡意见的团子,“它不会水简直就是狗界的羞耻,我小我私家认为它只是缺少了一点历练……虽然,最主要的是,我确信这水尸是冲你来的,这蠢狗基础不在它的注意力规模之内。”
对话间,那死尸以奇怪的姿态拿脑袋敲击着船帮,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地。它一只手伸出水面在空气中不停地抓挠,像是要爬上船,可被那一击砸歪了的脑袋总是撞到船帮,导致它始终无法借力而上。
“智商一般,或许率是瞎子,判断方位的依据只是你,你靠得越近反映就越猛烈。别试着捅它,它的要害很可能是脊椎而不是脑子,脖子的韧性也不是你能实验挑战的……闪开!”
水尸突然一窜,嘴里射出什么工具直奔浓眉少年脸面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尽管浓眉少年一直处于警惕状态,照旧险些被它射中。他勉强侧过脑袋,那玄色的工具划破了浓眉少年的下巴,随即迅速回缩。
匕首滑过,那玄色工具只是一弹,没能被砍下。玄色工具带着少年的鲜血回到主人嘴里,却也只缩了一半就没能继续缩进去——原来是条长舌。
小船剧烈晃动,水尸的半个身子都扑了上来,若是它把在空中乱晃的手臂放平,苍白的手指也不外离浓眉少年的光脚板三尺远,而且指甲还在不停生长。
尝到了鲜血,水尸明显挣扎得更兴奋了。浓眉少年不得不再努力退却了一点,半只脚踩在船帮上,以维持小船平衡。
“你别看它现在很蠢的样子,但它的反映速度其实很快,只是更接近于本能而不是临场应变……我怀疑你如果现在保持这个位置反偏向游到岸上,它甚至都不会知道可以绕开这船。”
陈岑现在头脑异常冷静,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现在自身的冷静,已经远远超出了陈岑在地球时应有的能力。
在他的识海中,安魂珠徐徐旋转,散发出某种颠簸。它似乎有点兴奋……
“所以,”陈岑以冷漠的语调总结分析,“把这狗扔出去,然后自己逃。”
“快行动吧,你没有几多时间了。”
少年低眉看向臂弯里的小黑狗,对上了它的眼神。
莫名的,少年觉着这眼神,有点像自己脑子里的那小我私家。
如果那小我私家正劈面对着自己说话,他的眼神或许就是这样,带了一点自信,和决然。
缄默沉静。
“听上去有点原理,”少年低声道,“我……信你一次。”
他抱起小黑狗,柔声道:“二黑,加油,自己游已往。”
死尸微微抬起头,似乎在惊奇面前这人要干什么。
缓慢的脑子里接收到的画面,是少年奋力一掷,将那刚刚打了它耳光的生物扔向河岸——它倒是没什么羞恼和恼怒之情,眼前这少年给它的吸引力远比其他一切要强,强到它可以为了获得这少年,不惜击碎阻挡在前面的一切。如果那玄色生物再一次挡在它前面,它不会犹疑,而是直接咬上去,撕裂它的胸口,捏爆里面跳动的心脏,折断那碍事的脊椎骨——一如现在,那少年徐徐游远,它有些急了,怎么还爬不上这船——这碍事的船!
嘭!
它把那高举半空的手臂环上了小船,被水泡烂了的声带发出彻底破坏咽喉的嘶吼,有如蛇鸣,又像是骨刀斩过筋肉交叠之所。水尸抱起了小船,那些木板发出“格格”的脆响。虽说是“小”船,可实际也是有三四个成年人的分量,沉得它脑袋都没入了水中。
“妖孽住手!”岸上突然传来明明清脆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声音,莫名的有点熟悉。啊,是了,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僧人,从它在祠堂觉醒的那一刻起就一路追随,十分的碍事……比这船还要碍事!
碍事的工具,就该让他们滚到一起,死开!
水尸咆哮,将那小船狠狠朝小僧人掷去,随即曲身猛一用力,整个窜出水面,目标直指还没上岸的少年。“我咧个无量佛诶!”小僧人吓得滚到一边,接着便看到水尸冲向那“渔夫”。他赶忙举起紫金钵,一道咒法融入空气,黑夜中突然闪烁出了耀眼的光华。水尸全身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大片白色的雾气勃发,连着那邪秽的影子都开始哆嗦溃散。
有那么一瞬间,慧生险些以为自己遇上了,然而不用一念,就见水尸再一次弹出了它堪比利刃的舌头——那竟生生破开了佛光阻碍的舌头!
于是少年的后背就在那里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不管施法照旧念咒都来不及了啊!“罪过罪过,我的错啊!”该是早点行动的啊,发什么楞啊!明明就只是个普通凡人,之前的水花不外是我近视看错了啊!
笨蛋!慧生真是个笨蛋!
没有人能挽回这一切。其实陈岑自己也知道,自己告诉沈江歌的方案漏洞百出,就譬如水尸真正的弹跳力,基础无从得知。一个要命的错误预计,就可以轻易葬送一条生命。陈岑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比浓眉少年更清楚“我本以为”这四个字所意味着的价钱——一些回忆,一些画面,原本早已被陈岑塞进影象的锁柜深深掩埋,现在却在摩拳擦掌,引得心脏某处轻轻地疼痛。
啊,我明白了,是你吗安魂珠?是你在搞鬼对么?没有“人”能够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我可以,有了安魂珠的我可以。
我感受到了你的激动与兴奋,那是久饥不饱后遇见了食物的激动与兴奋。你想要那具尸体里的工具对吧?你也能帮我对吧?
那好,我就满足你。
小黑狗挡在了水尸前进的路线上。
其实陈岑已经筋疲力尽,并无游上岸的可能,可他只需借助顺流,再加上挤出来的一点力气,就足以使他泛起在他本不行能泛起的“碍事”位置上。
于是小黑狗抬起头,明亮的眼眸里映出了水尸的丑脸,也映出了月光。
“来吧,我知道发动你会让我支付严重价钱,”陈岑对着识海里的安魂珠说,“但我现在只想要干掉这恶心的家伙,舌头居然能伸这么长……”
“好奇怪的恼怒感,我明明不应是那种容易生机的人,”爪子指向空中的水尸,眼底浮现出诡异的红色,“穿越以来,到底有什么在影响和改变着我?”
安魂珠转动徐徐加速,难以言明的颠簸震荡而出。
“狗子,你说我是不是干了件蠢事?”
“你主人的死活,基础关我屁事啊!”
“他体贴的是你而不是我,那我他娘的为什么要救他?!”
“而且更他娘的是,为什么我一想到能帮他干掉这猥贱的生灵,我他娘的……怎么就觉得这么爽?!!”
黑狗发出降低的咆哮,盖过了水尸的嘶吼。恼怒的白眼对上了恼怒的红眼。浑黄的口水喷溅而出,水尸挥舞手臂打了下去。而小黑狗避开了那些长长的黑指甲,一口咬住了水尸的手臂,刹那间被带上了半空!
距离!就是距离!
你,送上了我的眼前!
“但是我现在不想知道为什么,劳资我现在就是嫌你丑,就是想怼你,就是想要爽!”
“所以……给,我,去,死!!!”
安魂珠轰然发作!无穷的诡异力量从狗爪上发作而出,水尸注意力都在舌头上,视角盲区,第二记耳光就此降临!
没有惊人的炸响,没有之前那匪夷所思的巨力,但狗爪挨上尸脸的一刹那,水尸的喉咙就再也没能发作声音。那些诡异的力量穿透了水尸的皮囊,直接涌入泥丸宫深处,找到了它们的终极目标——那道白色的虚影,那个慧生口中的怨魂。然后……碾压它!撕裂它!挫碎它!吞噬它!
颠簸炸开。水尸身躯在半空中骤然无力,砸入水中。长长的黑舌没能刺中浓眉少年的身体,只是激起两排水浪。
入水的一刹那,在场所有人,岂论是沈江歌、陈岑,照旧慧生小僧人,都听到了一声自心底而起的惨叫。
凄烈,凌厉……似乎能刺痛灵魂。
“哈……乐成了……咳……”
被压在水尸之下的小黑狗吐出带血的气泡,徐徐下沉。
“二黑,歉仄,接下来……看你的了。”
说罢,陈岑一昏,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