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史纪。”
狄莲念出了最后泛起在卷轴末端的两个的名字，神情却没有异样，声音也平静沉稳如初。
他能如此，在场许多人却不能保持平静了，马上炸开锅了一般喧华起来，纷纷瞪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两个在名额之外却泛起在名额中的少年。
怎么回事？
凭什么？
这是人们心中最想喊出的两个问题。
同样，也是那些没有考上学院的考生心中突然恼怒的原因。
于是无数双目光看向了狄莲的四周，期待着那两人的泛起。
当事人其实就在离狄莲很近的位置，但是当事人之一并没有很快地接受这个事实，呆立在原地，于是另一位当事人只好陪着他站在那里，虽然这样也好，拖延一下那些人们的怒气。
史纪有些僵硬地转头看着牧云，他想要在牧云的心情上找到相同的震惊从而慰藉自己，但那是不行能的。
牧云神情平静如晴朗蓝天下的清和湖面，只是眼底有些颠簸，他发现离开这座城会令他惆怅。
史纪声音哆嗦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何方神圣？”
牧云从那抹离别感伤中清醒过来，听到史纪这番惊叹，又花了很大的力气忍住笑意，然后装作无辜的样子摊手说道：“你别问我，这可不是我干的。”
史纪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牧云原来想着直接告诉他，究竟惊喜的目的也到达了，但想到狄莲叫了他们，让人家等着也不太好，于是拉着史纪走出人群，很快便泛起在狄莲身旁。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牧云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看着狄莲。
狄莲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几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为了你们两个，学院可是要背上开后门的骂名了。”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意味莫名地说道：“只不外是多给了你们一次时机，希望你们看在学院待你们如此特殊的面子上，可以争取考进。”
史纪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虽然也因为狄莲后半句话而内心有些紧张，但是更多的依然是震惊。
他依旧想不明白牧云究竟有什么能力让这种举世闻名的学院去背负开后门的骂名。
但是他终究属于乐天派，即便世界资源枯竭殆尽都纷歧定会放心上，仅仅片刻便收起了惊讶的神情。
他能控制住情绪，不代表在场的所有人能够控制得住。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喝问道：“凭什么？”
三个字，掷地有声，因为他问得有理。
于是千万人开始山呼起来。
牧云想说什么，被狄莲伸手止住，紧接着他面无心情地看向众人，开始说话。
“启明学院绝对不会帮人开后门。”
他的声音不再深沉厚重，而是变得嘹亮起来，如同海啸般面对着众人的山呼。
听到他的话，人群的声音渐小，但嘲弄声音又渐大。
狄莲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可如果入院学生背后的势力大于启明学院，那么上述的允许无效。如你们所见，这两位少年身后站着的……”
他顿了顿，因为这时候没有人再喧闹，所有人的脸上都将眉头蹙起，他们是成年人，很理解俗世中那看似公正制度下的不公正，于是他们缄默沉静了。
见到达了效果，狄莲不再说下去，示意二人进入马车，随后他自己也跟了进去。
长庚城在很远的北方，在大永国的中心，那注定是一段很长的旅程。
在人们缄默沉静的目光中，马车缄默沉静地驶出了山河城的城门，车轮碾压在草原土地上，车尾荡起了风尘。
马车一路向北。
就在马车驶出山河城的刹那间，人群里有一小我私家疯狂地挤了进来，然后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高台，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空地，失神地站在那里。
他是位老人。
其实心里并不愿意牧云离开的老人。
但挣扎了许久，他照旧转头走去，背影由瘦弱徐徐挺直，迈出的步子也有力起来。
牧云走了，他却依然是这座城里的医师，最着名的那种。
人们都看到了这位老医师，也有人认出他是宋不才，看到老人落魄的模样，那些在牧云身上发生出的怒气不知为何消减了许多。
许多人都在盯着宋不才，史千秋也不例外。
这位叱咤风云的中年男人手握着腰间悬着的剑，指枢纽微微发白。
某座楼阁上，羽士应永生托腮看着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又瞥了一眼那徐徐远去的马车，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原本以为那小子走了，我在这里的牵扯也应该可以结束了。”
“没想到……”
城主府内。
一处别院中，萧明河坐在檀香木制的书桌前，看着天空中映着热浪冲天而起的飞燕，微微一笑，转而看了一眼药铺的偏向，感受着那里的灵气颠簸，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
……
草原往北二十里地，便不再依靠山河城古老的城墙，而是一些小镇或是农村。
马车从山河城出，看似那副烟尘滔滔的磅礴气势，到了此间却消失无踪，速度马上减缓了许多，似乎是要享受这般田园风物，又或者是怕打扰到此间宁静。
马车中却不似外面那般祥和。
牧云一直托腮望着窗外退却的风物，发现第一次自己会对某个地方发生不舍的情绪，所以他徐徐陶醉在这种陌生的情绪当中。
但是世间总有人会打破这种美好又伤感的陶醉。
黑衣劲装的少年名叫陈无风，此时正挑着眉审察着劈面座位上不在名额中的那两位特殊少年，眼神目光中尽是不屑。
史纪与这个少年走过几面之缘，却很不喜他的性格，又见他正以这种姿态盯着自己，当下便想发作。
牧云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然后也朝劈面陈无风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尽是嘲弄。
牧云的想法是，陈无风那样脾气急躁的少年不值得他们与之斗嘴，但将想法酿成眼神之后，他也没想到竟然与讥笑极为相似。
更况且落在陈无风眼里，那就是讥笑。
“你觉得很自豪？用这种方式上了马车？”
轻嗤一声，陈无风看着牧云那没有颠簸的眼睛不屑地说着。
原来抱着不计划与任何人攀谈的想法上了马车，牧云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找自己的麻烦，于是他再看了一眼那名少年，眼中有些疑惑。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向陈无风提出了疑问。
我都上来了，还与你们坐在一起，那即是狄教师同意了我们的行为，那么说这些类似挖苦的话语有什么意义呢？
陈无风说话嘲弄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抬起头，将目光从窗外田园风物转向了牧云和史纪二人，只有狄莲低头闭着眼，似乎甜睡一般。
史纪看见牧云没有回手，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爽性闭上眼睛不问世事。
陈无风很清晰地感受到了牧云那第二眼中蕴含的疑惑，马上觉得受到了某种侮辱，于是嘴角愈发夸张地上扬起来，冷笑说道：“你看，那位已是内疚地闭上了眼睛，你甚至不想反驳什么？这是在认可自己是走后门才上来的庸才？”
车厢里回响着少年骄傲且放肆的声音，令其他几人脸色有些怪异，而坐在最旁边的狄莲似乎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没有消息。
“是的，我认可。”
牧云终于开口了，他很认真所在了颔首，看着陈无风的眼睛徐徐说道：“然后呢？”
你开心了吗？
牧云没有问出这句话，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意思转达给了对方，那便不需要再说话了，于是也学着一旁史纪那样闭上眼。
他不想在没有意义的事物上浪费口沫，因为浪费口沫就是浪费时间。
但究竟照旧少年人，牧云并不喜欢眼前这位名为陈无风的少年。
同样坐在车厢里的年轻人中，有两位是少女，似乎叫做余言和姜水月，或者是因为先前陈无风与牧云的那段对话，她们两人都体现的有些缄默沉静。
唯有一人还在嬉皮笑脸，他看了看恶狠狠盯着牧云的陈无风，笑着说道：“无风兄，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两个是庸才？纵然走后门，也纷歧定非要平庸。”
陈无风瞥了一眼那名少年，因为名字比力特殊，记得他似乎叫井二狗，刚想说话，却被一人打断。
指着那名少年，史纪终于照旧忍无可忍，咬牙说道：“牧云好不容易结束了刚刚那种令人恶心的话题，你现在又想挑起来？是不是要本少爷把你舌头切下来？”
空气一滞。
“好不容易？”牧云注意到了他话语中的词汇，不由得疑惑。
但令气氛停滞的显然并不是牧云所关注的地方，而是史纪所说的后半句话。
任谁都看得见，那个少年的剑从上车后便一直横放在腿上。
所以坐在史纪身边那位长相如同女人般妖异的俊美少年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离史纪远了些。其他报考文科，基础没有接触过刀剑武器的几人甚至有些流冷汗。
井二狗悻悻然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别，别，有话好好说。”
眼神突然变得阴冷，陈无风盯着史纪那双抚着剑柄与剑身的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就是城主府的少爷？只会动手？”
“总比某些习惯争口舌之利的小人要爽快一些。”史纪轻啐一口，眯着眼说道。
他还觉得不解气，又指着劈面陈无风的鼻子，冷笑说道：“总觉得你骄傲过头了，在山河城小日子过得不错？拥有几分天赋？那也不能成为你骄傲的资本，究竟本少爷我还没有骄傲呢。”
或许听到了某个词汇，陈无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如同幽狼般盯着史纪不再说话。
史纪轻蔑地笑了笑。
这时候牧云低头，注意到了劈面那位骄傲的黑衣劲装少年，两只脚上踩着一双被磨得极旧的破草鞋。或许是因为少年总喜欢抬着头，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脚上穿着什么。
突然有些明白了陈无风的语气为何如此，于是牧云再次睁开眼看着他，平静而温和地说道：“真正的骄傲并不行耻，因为真正骄傲的人不会和别人攀比，也不会用自己的骄傲碾压弱小，相反，骄傲会成为他们的尊严，是不容蹂躏、用来挑战更强者的性情。”
陈无风有些奇怪地看了牧云一眼，回味着他刚刚说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措施反驳，又或者是唯独这一句话，他不想反驳。
狄莲一直坐在角落里，此时眉眼有些舒展。
……
……
马车还在向北奔忙着，一直看着窗外的牧云觉察如今草原东面的地形似乎变得庞大起来。
有时会听到浪花在远处江水中涌起的浪涛声，有时又会见到地平线那处山峦迭起，似乎又是一片如起源山脉一般雄伟壮丽的山川。
山河城还在后方，但早已隐入真正的山河当中，再看不见那古老的城墙，但起源山脉却一直耸立在草原西面，究竟这片山脉一直会向北延伸至更远方。
中途因为不停地更换拉扯的骏马而没有任何停顿，一行人在听到车夫所说快要到达国都之时，也已经在离开山河城的五天之后了。
但终究照旧到了。
那六位年轻人眼神兴奋，心中却松了口气，能够看到雄城，或许就是他们内心中许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感受着陌生的某种气息，牧云突然紧张起来，他看向史纪，发现史纪也是如此，袖子在关闭的车厢内飘动，或者是因为他缩在袖中的手在哆嗦。
他们并不是来国都迎接启明学院新生仪式的，而是去补考学院的。
或许启明学院数十年都未曾泛起过他们这种负面的例子，所以如今作为特殊的一方，他们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再者，令史纪越发紧张的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纵然拥有了一次补考的时机，他又究竟能不能考上这世间瞩目的学院。
而准备进入学院玄科的牧云却并没有考虑这些艰难的事情，他始终觉得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便接受，顺从心意，然后尽力而为，这样一来如果做不到，也不至于忏悔。
他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却在思考着该不应告诉史纪这次事情的真相，该不应告诉他是因为某个美丽的女孩他们才得以获得这种权利。
想了很久，就在牧云艰难地决定暂时守旧这个秘密，不给陶夭招惹过多麻烦时，突然看见了车窗外，远处有一座并不如何突出的山。
不突出指的是相对于西面的起源山脉，这座山很孤苦，只有一座孤峰，而且很矮。
但是那座山很雄伟，因为很辽阔。
高度不高却让人感应雄伟，自然是因为其上被人为地制作起了一座城。
一座天下闻名的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