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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生极乐

西域二僧

诸神生极乐 素村 66 2020-01-28 22:12:56

  当柳树直率领西岳派,与朱氏姊妹一道抵达宁县县城时,江小辰与虎威镖局的四位镖头,乔装妆扮一番,也骑马搭车,到了离县城二十里地的大安镇。

  辰儿坐在一辆豪华马车里,身旁依偎着的是平乐镇最着名的妓院“花满楼”,最红的头牌玉如意。而前面赶车的,则是虎威镖局鼎鼎台甫的木大镖头。现在,木大镖头左颊那块铜钱大的黑斑,已不见踪影。

  他们后面的马车里,是柳云飞和一位叫香香的女人。香香女人也是“花满楼”的红牌。而赶车的车把式,则是傅大镖头。傅大镖头额头那条怕人的刀疤,也同样不见了踪影。

  连三月单人独骑紧随其后,扮成一个乡下富绅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很有派头。

  马车转过弯,刚刚驶上人来人往的东大街,辰儿从小窗中往外一望,禁不住眼前一亮。

  他看见柚林外,小坡上,腰悬金刀的锦袍青年。青年飞扬的神彩已然无存,一脸的沮丧。在他身后,两个红衣赤膊的胖大僧人,目光冷峻,随着他亦步亦趋。

  往后一看,他更是大吃一惊。两个红衣胖大僧人身后,不足两丈之处,申无败、小老头、小高,以及林东林西,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儿,不停东张西望。申无败一身鲜明锦袍,手托了个精致的鸟笼,小老头头戴毡帽,骑了头病殃殃的毛驴,一副小本经营的生意人模样。小高呢?在前面牵着毛驴,一副随从妆扮。林东、林西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各挑了一担白菜,像极了赶集的村民。

  五小我私家,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分五个方位,呈扇形紧随在两个大僧人的后面。神情漠漠中,掩饰不住内心深处强烈的紧张与不安。双目之中,更是游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凌杀机。

  木大镖头想是也觉意外,转头朝他使个眼色。辰儿淡然一笑,道:“那两个胖大僧人倒也稀奇,袒胸赤膊,不像中土人士。”

  木大镖头见他并未警觉,心中着急,等马车行出十来丈远,方长嘘了一口气,道:“李令郎,你不知道,那两个僧人,是西域少林一脉。武功路数另僻蹊径,和咱们中原武学大相径庭。与少林武功,也是形似神非。三年前,西域少林的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到少林参求佛法切磋武功,连败‘罗汉堂’十八位妙手,惊动武林。”

  辰儿笑道:“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不光连败少林十八罗汉僧,更力闯木人阵,以二人之力,斗‘达摩堂’九位高僧,千招惜败。只是适才那两个胖大僧人,难道就是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么?”

  木大镖头摇了摇头:“这个在下不知。不外,两位大僧人前面那位锦袍青年,倒是认识。我们所保的这枝红货,即是他的。”

  辰儿悚然一惊,心道:“这样说来,他与阴柔本是一路。为何昨晚我说是姓阴的让我带人接应虎威镖局,他反倒乘机偷袭呢?”略一思索,“莫非他送这枝红货,阴柔事先并不知晓?”当下问起:“木大镖头,陕西境内,接应四位的莫非不是阴女人的人马?”

  木大镖头颔首道:“不错。总镖头替陕南巨富夏日祥押了一批镖银,说好了交货之后,在凤阳县接应我们。”

  名顿开,辰儿心道:“这就难怪。这枝红货,姓阴的压根儿就不知晓它的存在。我却自作智慧说是她派我接应,被人家将计就计,差点儿收了小命。也算老子素来机敏,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马车来到一个大客栈前,辰儿让木大镖头将车赶进去。下了车,订好房间,嘱咐四位大镖头小心提防,然后他独自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之上。

  “合申无败、小老头、小高、林氏兄弟五人之力,也不敢轻举妄动,足见两位大僧人武功的厉害。只是依适才情形来看,两位大僧人对五人尚未警觉。俗话说明枪易躲,冷箭难防;他二人武功再厉害,若对方用企图偷袭暗算,也是防不胜防,难保没个闪失。既然老子碰见,少不得要黑暗帮他们一帮。”

  想到这儿,他不由加速了脚步。

  刚出小镇,他远远地就望见申无败和小老头等人。而他们前面不远,两个胖大僧人与那锦袍青年,从残缺的围墙,转进了左首一座废弃的寺院里。

  摇摇欲坠的大殿之前,荒草丛生的空坝之上,正在行走的一位黑面鹞眼僧人,突然转头冲申无败他们哈哈一笑,道:“施主一路辛苦了,怎地还不动手?”

  林东苦笑一下,道:“在下一直想动手,可二位大师,一直不给在下动手的时机。”

  黑面僧人朗声大笑,问:“现在动手,可来得及?不外动手之前,贫僧想劳问列位,与这位方渐青方檀越,到底是何关系?免获得时刀剑无眼,伤及无辜,倒是凭添许多罪过。”

  小老头从驴背飘落地上,合什作礼,语含敬重隧道:“禀告大僧人知晓,方渐青是在下师弟。不知他缘何冒犯二位大师?二位要让他受‘蛇手搜魂’之苦?在下更想请问二位大师,欲将我方师弟,解往那边?”

  黑面僧人哈哈笑道:“‘蛇手搜魂’,施主竟然识得?这位方檀越既是施主师弟,其所作所为施主难道不知?又何须明知故问。”顿一顿,脸色凝重隧道:“施主师弟心如蛇蝎,心怀叵测,蛰伏本门两年有余,竟盗了本门至宝‘九星明月’和雪灵芝潜逃。贫僧与上人衔命缉拿,频频被他施诈脱逃。万里追踪,天遂人愿,贫僧与上人终于幸不辱命,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小老头一惊,道:“原来大僧人是云空尊者。久闻尊者与上人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也。”说完,深深一揖。

  小高闻言,面色倏变。看林氏兄弟,也是一脸惊诧。只申无败沉静如水,似乎对对方来历,早已了然于胸。之所以跟了许久,一直隐忍未发,便缘于此。

  云空尊者见对方礼数甚恭,也双手合什,笑道:“施主与这位方渐青方檀越,既是同门,想来一定是‘紫惊烟’范无声范施主的门下?”小老头一听对方道破自己的来历,大惊失色。心中一股寒意涌遍全身,悄悄长叹一声道:“尊者高眼如电。只是在下实难明了,尊者居万里之遥,西域僻地,而在下恩师,平日足不出户,绝不在江湖显山露水,尊者又何以知悉呢?”

  云空尊者淡然一笑,道:“在扬州城时,‘大屋子’当家莫巨细姐得知贫僧与上人惠临,曾设宴相邀。席间叙话之时,她曾将范施主眷养杀手,为祸江湖一节详细讲述出来。据莫巨细姐说,偷取本门至宝的方檀越,即是范施主最自得的门生,外号‘上天入地如意郎君’。莫巨细姐料事如神,贫僧不外拾人牙慧而已。”

  小老头一脸震惊,愕然良久方道:“尊者莫要中了人家一石二鸟之计!”

  哈哈一笑,云空尊者道:“方檀越盗我至宝,证据确凿。贫僧与上人,只是衔命捉拿,解回西域交掌门处罚。这中计之言,又从何说起?”

  申无败一直默然无语,此时突然问道:“请问尊者,方兄盗贵派至宝,可有人看见指认?”

  层岭上人满脸不屑,冷冷地逼视着他,冷笑道:“本门至宝一失,他便失踪。而老衲与尊者追至,他见我二人,作贼心虚望风而逃,不是他,是谁?”

  申无败冷笑两声,道:“凭空臆断,指驴为马,难道就是西域少林一派的一贯作风?如果此事与莫巨细姐无关,她又怎会知之甚详?”

  见他祸水东引,云空尊者哂然一笑,道:“施主机智过人,委实难得。只是施主欲将此事和莫巨细姐扯上关系,却是枉费心机。要知莫巨细姐与本门师叔,渊源颇深;而本门至宝失窃,也是贫僧与上人告诉于她。”

  神色一黯,申无败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尊者与上人应允。”

  云空尊者警惕隧道:“只要施主不让贫僧为难,一切好说。”

  申无败道:“若是方兄将贵派宝物完璧归赵,还望二位大师高抬贵手,放了他如何?”

  略一沉吟,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交流了一下目光,道:“如此则再好不外。”

  申无败将目光望向方渐青,见他目中闪过一抹喜色。他重新望着云空尊者,目光很柔和,心情很郑重,道:“既蒙尊者得允,那明晚子时,我们在此晤面。到时候我将贵派宝物携至,还望大师不要食言。”

  云空尊者道:“贫僧一言九鼎,绝无忏悔之理!只是贫僧劝告施主一句,莫要智慧反被智慧误,送了卿卿性命。”

  申无败淡淡一笑,道:“在下记下了。”又扫视了层岭上人与方渐青一眼,然后一拱手,道:“在下等先告辞了。”说完,五人鱼贯而出。

  他们走后不久,来了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两个年轻人。他们是庄威和庄猛。

  当阳光照进残垣破壁的寺院时,庄猛与庄威一前一后从断墙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阳光下,空坝中,头上冒着袅袅光雾、正盘膝打坐的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跟前。

  两位大僧人睁开眼睛,怵惕地审察着他们,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愕,但这惊愕瞬间即逝。二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恬淡的心情,云空尊者还冲他俩微微一笑,但没言语。

  庄猛看了看虽疲惫不堪,但仍神采不减昔日,坐于层岭上人身侧的方渐青,道:“这位不是方兄么?”

  方渐青眼皮跳了跳,挤出一丝笑来:“猛少爷、威少爷好!”

  庄猛并不允许他,目光转向云空尊者,道:“不知二位大师是何方高人?和这位方兄又有什么过节?”

  云空尊者笑着站起身来,道:“西域云空僧,与层岭上人,即是我们二人。”

  庄猛微微摇摇头,浅笑道:“恕在下目光如豆,未曾听人说过。”

  层岭上人闻言,心想西域二僧连败少林一十八位罗汉僧,闯木人阵,斗达摩堂宿老,以二敌五,千招惜败。江湖之中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小子焉有不知之理?莫非他们与前面五人是一路货色,想要耍些企图,目的照旧这个盗宝狂徒。心下悄悄警惕,长身而起,冷冷隧道:“哪么二位施主,缘何到这破寺之中?”

  庄猛淡然一笑,道:“在下兄弟打这儿经过,从断墙处瞟了一眼,看法上这位方兄十分面熟,故尔进来瞧瞧。”

  云空尊者见他望着方渐青,一脸嫌恶挖苦的样儿,而方渐青在他的目光下,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很不自然。生似这简朴几句话,比自己那手独步天下的“蛇手搜魂”更令他难受。心里虽不明究里,但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是危机四伏,潜伏杀机。虽然艺高人胆大,仍不时提醒自己,小心使得万年船。

  层岭上人枣红脸上一对大环眼,射出冷冷的幽光,冷笑道:“两位施主,老衲与尊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你们这点小花招,怎入老衲高眼?”

  闻言,庄威神色一凛,咄咄逼人地望着他,傲然道:“上人这适是什么意思?”

  层岭上人漠然一笑:“老衲的意思再明白不外,凡事都没得取巧,要靠真本事。”

  庄威满不在乎地笑了:“上人的意思,是想和在下动手?”

  层岭上人胖胖的脸上突然满脸笑容,而且是开心至极的笑容。他睁大的圆眼睛里,射出如锋的笑芒,直刺在庄威同样黝黑的脸上,“哈哈哈,小施主,这位方檀越与老衲在镇西落凤坡相遇,打了八十七招,被老衲一招‘佛心修罗手’制住奇经八脉。这,照旧老衲久不与人动手,想运动运动筋骨,否则的话,最多七十招,方檀越就会束手被擒。小施主,你纵是比方檀越强得了些,你掂量掂量,又能接下老衲几多招呢?”

  对方渐青的武功,庄威可说知之甚详。听对方说完,心中吃了一惊。外貌不动声色,他淡然一笑,道:“在下也很想知道。如果上人不介意的话,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不是么?”

  层岭上人没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居然仍敢挑战。一愣之下,笑道:“勇气可嘉!不外老衲想知道施主与方檀越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庄威道:“上人,这与动手,又有何关系呢?”

  上人尚未开口,庄猛已从他的话语中瞧出些许眉目,知道若自己兄弟与姓方的是敌非友,待会儿动手,他必能留些情面。虽说他对庄威的武功很有信心,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原理,他照旧明白。于是他在旁忙道:“上人,这位方兄,本是家慈的徒弟,厥后他干下鄙俚无耻的下流运动,被家慈发现欲绳之以法,不想他获得风声连夜遁逃,再无消息。敝宫上下,曾全力追缉,无奈一直未能如愿。是以今日一见,定难放手!”

  “好,老衲心里有数了。”层岭上人对庄威道:“小施主,准备好了吗?老衲要脱手了。”话音未落,“呼”地一掌打了已往。

  “慢!”庄猛灵机一动,道:“上人,且慢动手。”

  层岭上人收回拳头,斜睨着他,不耐烦隧道:“小施主又有何事?”

  庄猛笑了笑,目中射出朗星也似的光线,道:“上人说搪塞方兄,最多七十招足矣。那么,搪塞舍弟,需要几多招呢?”上人愣了愣,尚未开口,他接着道:“上人,你看八十招够了么?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上人八十招之内制住舍弟,那么在下兄弟,悉听上人处置。若舍弟侥幸在八十招内立于不败,那上人便将方兄交给我们,如何?”

  云空尊者闻言,忙道:“不行!”层岭上人却冲他轻轻一笑,道:“八十招?老衲倒愿试试。尊者还记否?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善勇法师,也曾与老衲赌钱,赌他千招不败。结果老衲只用了九十一招,就击败了他。”转头望着庄威,意似不信地想,难道这位施主小小年纪,修为竟可与名震武林的少林罗汉堂首座比肩?

  云空尊者见他心意已决,黯然一叹,嘱咐道:“上人可得小心些。”

  “老衲理会得,尊者但放宽心。”层岭上人说着话儿,已与庄威交上了手。

  正在这时,又有二男二女从破墙处走了进来。他们是吟雪女人、廖婶、小候爷庄雨龙和木星君。

  吟雪一见庄猛,就道:“好啊!躲到这儿来了!”转头对寥婶道:“我昨晚对你说起的那两人,就是他们。”

  廖婶示意她噤声,低声道:“那两位出家人,就是巨细姐口中的西域二僧,云空尊者和层岭上人。”

  庄雨龙闻言,轻声道:“既是他们,那地上坐着之人,一定是方渐青了。”木星君在旁也道:“二位大僧人是为姓方的而来,那两个少年与他们动手,莫非是方渐青的同党?”

  四人说着话,已走到斗场边。廖婶对木星君摇摇头,体现自己也不知道。又以目示意,让他关注上人与庄威的打架。

  此时,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雷厉狂涛打了六十一招。

  层岭上人惊诧于对方武功的驳杂之余,也不得不叹服于对方将驳杂多端、流派纷呈的绝学融于一体,浑然天成。使得他穷毕生修为而发,六十三招下来,也仅仅使对方落入下风,但拆招出招,仍是应对有序,未启败端。

  上人的心已不能平静,脱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凌凌的罡风劲气,激起横雾弥生。木星君与庄雨龙衣衫猎猎,眉头紧锁,心也似被这一波波强劲的罡风劲气吹得生痛,目中满是骇然的光。廖婶与吟雪的衣袂也在劲风中微微地飘动,她俩的神情虽然并无明显变化,一副淡淡然然的样儿,但一双柔荑,已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手心里,全是冷汗。

  只有云空尊者,依然平静如水。炯炯有神的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打架,似乎已魂系神牵,浑然忘我。

  庄猛的神情不停随着庄威的脱手而变化,一会儿心急如焚,一会儿颔首微笑,一会儿扼腕长叹,种种心情,纷歧而足。当他听到吟雪女人说:“廖婶,原来小庄令郎武功竟至如斯,怎地昨日与我相斗,整整打了八百招,兀自难分胜负?”不由将头侧过,扫了她一眼。

  廖婶神情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这个我可不知。”心中却暗自惊愕不已:“这姓庄的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认真天下无双。我若与他动手,胜负也自难料!”又想:“巨细姐说起这西域二僧,说他们学究天人,冠绝古今,现下看来,果真差异凡响。只这冠绝古今,恐怕只是溢美之词而已。就拿这庄氏兄弟来说,假以时日,也定可与之一争是非。”

  她自出道以来,罕有对手。今日一下子碰上这一老一少,俱是武林奇葩,一见之下,顿生相形见拙之感。心中不由一黯,只觉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学海无涯,艺无止境,认真是千金不易的至理名言。

  蓦地,庄猛一声惊呼响起,人已如旋风一卷,飘至庄威身旁。庄威高峻威猛的身材在一瞬间似乎矮小了不少。原本雍容华贵的鲜明锦裳,也有几处裂痕,右手及臂及肘的衣袖,更被生生地撕去一截,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来。

  他满身瑟瑟发抖,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呼呼喘着粗气。但他那黝黑但不失英俊的面庞上,却露出春花在丽日阳光下绽放般辉煌光耀的笑容。

  喘息未定,他吃力的但很温柔地对木然呆立劈面的层岭上人道:“上人武功卓绝,为晚辈所仅见!”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辉煌光耀迷人,恍若春日向阳之下,百花一齐含苞怒放,美得让人眩目。“上人,承让了。”

  层岭上人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他无助也无奈地望了云空尊者一眼,然后对庄威徐徐说道:“想来此一定数,冥冥之中早有部署。只是小施主,老衲倒想请教,你先前所用四十七招,虽然驳杂,老衲倒也勉强认得,计有少林的‘七个巧’、武当的‘十二路天皇炮捶’、峨眉僧门的‘拆字十八法’,以及出自少林,后被陕北雷家去繁就简的‘鼎力大举金刚爪’,四川青城派所创的‘铜枪铁剑锁骨手’,第二十六招,你还用了崆峒派‘七十二式游龙掌’的第七掌‘丝若花雨’,第三十九招你避过老衲左右夹击时,还用上了崆峒的另一绝学‘弥无形’,对也差池?”

  庄威笑不出来了,他想哭。自己的基础,全被人家当众抖了出来。就似乎一个妆扮得浓妆艳抹、满身珠光宝器的美艳妇人,被人脱得只剩贴身衬裤,而又被迫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样。

  庄猛白晰瘦削棱角明白的俊脸上,也飘浮着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见庄威呐呐无言地发呆,他拱了拱手,心悦诚服隧道:“上人学如瀚海,晚辈佩服之至。”

  见他二人前倨后恭,层岭上人极端失望的心里,掠过一丝儿慰藉。苦笑一下,他徐徐道:“那么,小庄施主其后所用三十三招,又出自何门何派?”见对方沉吟不语,他的目光中游移着更大的惊愕,喃喃问道:“莫非、莫非即是‘长春谷’的路数?”

  大惊失色,庄威低下了头,默默无语。

  见状,云空尊者深吸一口气,道:“上人,咱们走吧!”虽然心犹未甘,层岭上人却是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指指地上的方渐青,对云空尊者道:“咱们既然将他交给小庄施主,还烦请尊者替他解了‘蛇手搜魂’。”

  云空尊者略一迟疑,万般无奈地走向方渐青。谁知庄猛摆了摆手,道:“多谢上人与尊者美意,但是不用了。”尊者以为听错了,疑惑地望着他。他双手合什,道:“确实不用劳烦前辈了。”

  方渐青闻言,脸色死灰,用满含怨毒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哀哀地垂下了头。

  目送西域二僧低头丧气地离开。庄威转头看向吟雪,温柔笑道:“女人也来了。”吟雪轻轻点了颔首。廖婶看着他道:“听我妹子说,昨日在仙峰村,你俩欺负她。可有此事?”

  庄威摇摇头,呐呐道:“是吟雪女人先动的手。”又指着小候爷庄雨龙:“那位兄台可以作证。”

  廖婶淡淡隧道:“是么?”

  庄猛在一旁冷笑道:“刚刚吟雪女人尤自问你,凭她的身手,昨日怎么会与舍弟打了八百余招。尊驾是明白人,是非曲直,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理屈词穷,廖婶不再吭声。吟雪听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她恼羞成怒:“什么一目了然?难道说本女人打不外他么?”

  庄威见状,摆摆手,道:“女人误会了,家兄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女人有兴趣,我们他日打过即是。”

  吟雪咯咯一笑,道:“好,他日定和你好好比试比试!”

  庄威点颔首,笑道:“一言为定。”

  ……

  ……

  一座山竟然是一块完整的巨石。巨石横亘在官道前,黑黝黝的流淌着一条小飞泉的石壁,盖住直冲而来的马道,逼得它没奈何地在它面前改变了偏向,绕了个大弯儿。

  它骄傲的峙立在落日的余辉下。山顶丛生的杂草就像冲冠的怒发,根根直立,碧绿纤巧的杂草,被金色的阳光蒙上一层薄薄的奇幻多彩的光晕。山顶唯一的一颗盘根错节的老桑树,那悦目的如只只绿蝶般泛着灵气的叶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枯黄。一阵微风拂过,几片卷成卷儿的枯叶在树枝上艰难地挣扎几下,无可奈何地打摆子似的飘落蒿草之中。

  辰儿此时无精打采地背靠老树坐在树下,眼睛懒洋洋地膘向人来人往的官道。

  蓦地,他的眼睛一亮,远远的,官道上泛起了两个红衣胖大僧人。两个僧人都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一路行来,目不斜视默默无语。也许是看见了山边茅店上冒出的缕缕炊烟,在离石山二十余丈的地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加速了脚步。

  当他们走到石山山脚下时,辰儿喊住了他们:“大僧人,赶路呐?”

  黑面的云空尊者望着他,笑了笑,但两人却没有停步的意思。

  辰儿嘻嘻一笑,高声问:“两位大师是去少林寺么?”

  闻言,云空尊者不由停住了脚步。见他不走,层岭上人也只好停了下来。

  见他们不走了,辰儿喊道:“二位大师何不上来玩玩?”

  一愣,云空尊者旋即哈哈一笑,“也好!横竖已走得乏了。”

  当二人站在辰儿面前,他伸个懒腰,懒懒地站了起来,道:“晚辈江小辰,见过二位大师。”说着,施了一礼。

  “江小辰?”层岭上人审察着他,蹙眉道:“这一路上,倒是听人提起过。不外老衲与施主素昧萍生,施主让我们上来,有何用意?”

  辰儿笑笑:“咱们做个买卖如何?”

  层岭上人听得满头雾水,禁不住露出笑来:“买卖?你和两个四大皆空的僧人做买卖?”

  辰儿莫测高深所在颔首,道:“听说上人与尊者东来,是为了一种叫雪什么的草药,和一把叫什么明月的刀子,不知是也不是?”

  层岭上人纵是修为深湛,闻言也不由满身一震。盯着对方,目光里含着几许希望与祈求。这两件工具,可说是他现在最怕听也最想听的。

  云空尊者见本门至宝,被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神情漠漠中,竟视如草芥,心中不由翻涛卷浪,不知道对方是真知道照旧假知道。不管他是真知道照旧假知道,江小辰是江湖中一浩劫缠人物,倒是众口一词。他的心不由悬了起来,刚适才输给了两个年轻人,而且输得灰头土脸,干洁净净。不要又出什么差错,着了人家的道儿。他悄悄提高了警惕。

  见他俩不答话,辰儿又道:“上人,你说那庄威与你交手,前四十七招杂七杂八像个大杂烩,有什么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崆峒,各门各派视若绝学的招式,但都不入上人高眼。偏偏他厥后所用三十三招,是什么‘长春谷’的路数,倒让你老人家瞧着马马虎虎差强人意。那么晚辈想知道,这‘长春谷’是什么来头?竟比五大门派还让前辈高看一眼?”

  层岭上人闻言,面色微变。默然良久,方道:“施主有所不知,那‘长春谷’,乃昔日长春真人邱处机问道之所。几百年来,不时有‘长春谷’的人在江湖中走动,偶露一鳞半爪,皆惊为天人。是以日复一日,故老相传,这‘长春谷’的武功,已被传得神乎其神。”

  辰儿淡淡一笑,问道:“既然‘长春谷’武功神龙见首不见尾,何以上人一见之下,便能道出庄威武功的出处?”

  层岭上人道:“实不相瞒,老衲有一师叔,出家前与‘长春谷’大有渊源。他一次酒醉之后,兴之所致,抖露了一二。是以见庄施主手法招式依稀相似,故尔出言相询。而庄施主并未回覆,所以老衲所料,是对是错,尚未可知。”

  云空尊者目光灼灼,一眨不眨望着辰儿,问道:“施主缘何对上人与小庄施主对话,知之甚详?莫非其时也在那破寺之中?”

  辰儿点颔首,道:“正是。晚辈有幸适逢其会。”

  云空尊者道:“看来江施主,是个有心人呐。”

  辰儿道:“佛家讲,无心比有心好,但那是讲圣谛。从俗谛讲,照旧有心比无心好。”

  云空尊者哈哈笑道:“圣俗一如,哪有什么圣谛俗谛之分?”面色渐趋冷峻,他徐徐道:“施主之言,自有施主的原理,贫僧与上人,愿闻其详。”

  辰儿笑道:“前辈之言极是。晚辈领悟浅薄,所见即见,与尊者圆通境界上所见非见,见而无见比,中间尚隔着万仞宫墙。故尔以晚辈浅见,如果晚辈是无心的话,那么两位大师此次万里缉贼,一定是无功而返了。”

  欣喜若狂,目中精芒暴射,就算云空尊者是位修为深厚的父老,仍然禁不住一颗心砰砰乱跳,他颤声问:“江施主,此话怎讲?”

  辰儿咧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包裹,递到他的手中,道:“那雪什么的草药,与什么明月的刀子,都在里面的。”

  云空尊者和层岭上人都变了脸色,呆了呆,云空尊者急遽用肥实的大手哆哆嗦嗦地将包裹打开,只那么轻轻掀开一条缝儿,又马上快捷地将它关上,目光中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来,冲正将问询目光投来的上人点了颔首,然后向辰儿合掌道:“施主,这,你又是从何得来?”

  辰儿满脸得色,摆摆手道:“前辈,这个就不劳动问了。你只须认清了,工具是原物吧?”

  云空尊者满脸喜色,示意层岭上人把工具收好。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张黑脸挤出了上百道笑纹,乐嗞嗞隧道:“江施主,大恩大德,不敢言谢。但有付托,贫僧无敢不从。”

  辰儿面色一正,道:“前辈之言,折煞小可了。”顿一顿,话锋一转道:“不外,恕晚辈冒昧,晚辈确实有事,想劳烦二位前辈。”

  ……

  ……

  ……

  阴柔看完手中的信,又看了看金光耀眼的匣子,问道:“他没告诉你们,他多久会来与我晤面?”

  柳大镖头、连大镖头、木大镖头、傅大镖头齐都摇了摇头。柳大镖头笑了笑,道:“阴女人,方爷只叫我们尽快将这枝红货送到你的手中,其它什么话也没说。”

  端起茶碗浅喝一口,她柔柔地一笑,道:“这工具他即便送来,钥匙在他手上,令我不能一睹为快,倒惹得魂儿被勾了似的,心痒难耐。”

  柳大镖头也喝了口茶,稍有迟疑,道:“阴女人,今日在大安镇,刚进镇子的时候,我

  们曾碰见方爷。”

  阴柔一愣,笑问道:“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没与你们一道过来?”

  柳大镖头道:“方爷似乎失事了!他似乎被两个胖大僧人制住了。似乎是西域二僧,云空尊者与层岭上人。”

  蓦然色变,阴柔大惊道:“那他们往哪里去了?另有其他人一道么?”

  柳大镖头道:“往哪里去了,在下不知。但他们后面跟了五小我私家,似乎是接应方兄的。他们挑着菜,骑着驴,另有一个托了个鸟笼,小心翼翼地跟在三人后面。骑驴的是位精瘦的老头儿,前面替他牵驴的青年,少了一只胳膊。”

  闻言,阴柔舒心地笑了,先前的紧张一扫而光。她道:“依柳大镖头看,那两个西域僧人看出破绽了吗?”

  柳大镖头苦笑一下,道:“其时我们兄弟四人,都认为五位仁兄装扮得维妙维肖,天衣无缝。谁知李白果回来说,其实两个僧人早就心知肚明。”

  阴柔娇靥上瞬间笼罩了一会寒霜,好一会儿方问:“李白果?李白果是谁?”

  柳大镖头点了颔首,当下将小树林中,‘大屋子’欲抢红货,正山穷水尽之时,李白果奇兵天降,救了诸人。以及其后种种机智行事,一一道来。末了说:“这位李兄弟,年纪轻轻,侠肝义胆,身手特殊。而且做事条理明白,运筹帷幄,子弟之中,认真稀有。女人刚刚到这小镇,我们如何便能得知?即是李兄弟指点,说女人刚刚下榻‘凤凰居’,让咱们快点过来交差,免得误了女人大事。”

  连三月等三人待他说完,也是齐声赞美,说李白果不光武功了得,而且机智绝伦。总之是添油加醋,大吹特吹了一番。

  他们这厢讲得眉飞色舞,声情并茂,那边阴柔越听越起疑,不知不觉间,眉头紧锁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出,年轻一辈里,有这么一号人物。思来想去,她越听就越觉得这小我私家像她的一个对头,一个狡猾无比的对头,江小辰。慢慢的,柳大镖头等也看出了她心情的变化,忙悄悄住了口。

  良久,她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问道:“柳大镖头,你说你们在灵官庙,见过江小辰?李白果绝对不会是江小辰?”

  连三月抢着道:“不光见过,还交过手。江小辰与李兄弟,绝对不会是一小我私家。”

  阴柔问道:“那他人呢?怎么没与你们一块儿来?”

  柳大镖头道:“原来在灵官庙时,他便要与我们分手。是我们执意恳求,他方留了下来。适才一告诉女人地址,他便走了。”

  阴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道:“哪几位可知,你们所见五位接应方爷的人,现在那边?”

  柳大镖头摇头道:“不知。”

  木大镖头却道:“黄昏我到‘快活林’沽酒,路上碰见那断臂青年急急遽地与另外四人往镇外赶,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了句‘猛少爷’什么的,似乎是方爷已为人所救。但奇怪的是,如果方爷为人所救,他们应该兴奋才是,可我看他们,似乎越发着急,不知是怎么回事!”

  “什么,猛少爷?木大镖头,你真的听到‘猛少爷’这三个字么?”

  见她惊得粉脸色变,木大镖头呐呐道:“我与他们同向而行,只是他们急着赶路,脚程快些,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时间很短,况且他们说话声音又低,确实听不太清楚,但‘猛少爷’一句,他们说了不止一次,我应该不会听错。”

  “难怪这两天没有他们的消息。”阴柔突然间感应很疲惫,她倦怠地挥了挥手,对旁边侍立的华嫂道:“你领柳大镖头他们去找陆野陆大爷,把帐跟四位大镖头结清了。再部署他们好好的休息休息,有想看的想玩的,部署智慧伶俐的人陪着,别把四位大镖头怠慢了。”

  柳云飞四人告辞出去。阴柔静静呆着,心里很烦很忙乱,方渐青是他的大师兄,是“神仙宫”宫主范素素的大徒弟,因为犯色戒害人性命,被师父缉杀。猛少爷这一捉了他回去,焉能留得命在?而这猛少爷与威少爷,平日里足不出户,今儿怎么也涉足江湖了呢?如果师父知道她和他有来往,单单私通叛徒这条罪名,也够她生不如死了。

  越想越怕,越想越乱,她现在已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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