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时近酉时三刻，牛文章被两兄弟灌的半醉半醒，眼前是月朦胧、人更朦胧，一股困意袭来。
“我说哥几个，你们是往死里灌我啊。”牛文章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他来中土八年多，从来没有这样豪饮过，开始的时候，他怕喝多了乱说话，厥后到多罗寺生活，也没时机喝酒了。
“好你个十三，哥哥是灌你酒吗，就冲你这话，就得自罚三碗。”铁石头提着酒壶给他满上。
“哥哥哎，你就饶了我吧，真不能在喝了。”牛文章直摇头，这俩人劝酒的本事太高了。
“兄弟，我有一句话是不吐不快，你是有心结吗？总是扭捏作态，不够爽快。
男子汉大丈夫，生具七尺躯，当任意洒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枉费怙恃生一场啊。”铁石头把酒碗撂下，一副老年老的口吻。
牛文章不觉哑然，八年前就因行为举止大变样，被老怙恃送进多罗寺，当了八年跳墙僧人。
如今被铁石头说破心事，不禁感伤，不行小觑他人，古代人观人似乎有独到之处，往往都是一针见血。
“咱们也是共磨难的生死兄弟，今天借着酒劲，有些心里话翻出来，你们可别嫌我烦琐。”牛文章两腮通红，一副酒酣耳热的模样。
“少烦琐，快点说。
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柳麒麟不忘挤兑两句。
“去你的，你才娘们。
看你长的白白嫩嫩的，可惜了一张脸。”牛文章也不受欺负，话里不饶人。
“你俩能不吵吵了吗？听的我耳朵都疼。
不是说好了，以后谁都不许提。
十三，先说你的事。”铁石头吹胡子瞪眼的。
自从柳麒麟把书斋的事说了，牛文章只要说长的悦目什么的，肯定被追着打，铁石头夹在中间，是一个头两个大。
“嘿嘿，咱就不烦琐。修仙，你们听过吗？”牛文章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坚定严肃。
“我当什么呢，原来是前汉旧事，京都八十老翁都知道的事，你还拿来说嘴？”柳麒麟不带烟火气的说了一句。
“怎么，麒麟知道？”牛文章瞪大了眼，有些受惊的说。
“前汉初年武帝时，有方仙登萍度水，自东海入京都献灵丹，自此传下方仙道，在幽燕二州兴盛一时。
旧汉末年灵帝时，方仙道门徒揭竿起义，惹恼其时的朝廷，经卷多被损毁，一众门徒多数被绞杀，方仙道险些断了根苗。
听说前些年，有葛姓道人自称仙翁，在南都金陵悬壶济世，兜销灵丹草药，恐怕是方仙余孽。”柳麒麟眉头不皱一下，很是随意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方仙之流竟然还没隔离？还玩起悬壶济世的花招，也不怕岐黄老道寻他麻烦。”牛文章半带不屑、半带挖苦的说。
悬壶济世又称岐黄老道，与坐堂医生、药店郎中、光脚铃医、并称为四方师，乃是道门医家壶公所传。
方仙道胆敢用悬壶济世的名号，也不怕壶公找他麻烦，要知道壶公是第六境界的得道真君。
“这你可就想差了。
岐黄老道与方仙道关系甚好，旧汉时，在终南山同炼不死药，两道脉相处的很融洽。
前汉方仙道造反起事，所用的符水治病，就是岐黄老道的祝由科秘法，可见两者的情感。”柳麒麟半闭着眼睛回忆道。
这事是当年听他父亲讲古，说江湖上卖鼎力大举丸、壮阳药的，多数是早年方仙道造反失败，散落的门人门生传下来岐黄老道的手艺。
“你们在这讲古呢，绕来绕去的，咱照旧没听明白。
又是方仙道、岐黄老道的，跟修仙有什么关系？
这修仙又有什么好的，让十三兄弟念念不忘的？”铁石头瞪的眼珠子铜铃般巨细。
他是哑巴的嘴、聋子的耳朵，干看着牛文章、柳麒麟，俩人云里来雾里去的，一句也没听懂。
“石头哥，这一句两句的，还真说不明白。
终结来说，修仙者，多数是求的永生不死。
我这么解释你能理解吗？”牛文章终于说出心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咱当什么呢，这学文练武，那个做好了，都能多活三五百年的，不叫事。”铁石头摇头晃脑的，他粗枝大叶惯了的。
牛文章、柳麒麟各看了一眼，也不做过多的解释，许多俗人连文道九家的道家，与修行的玄门都区分不清，跟别提其他了。
“牛十三，不想你不觉得有些痴心妄想了？
我听说方仙修行，不似玄门有还真道种，需得自己入道，凝结一颗真种。
你不觉得有点白昼做梦吗？”柳麒麟带着几分郑重。
这是传他耳报神的法师讲的，修行秘诀各有崎岖，术数神通也有巨细，入道确都一样，只需一颗还真丹即可。
唯有方仙道特立独行，最是艰难不行行，凡人不能修道，还要凝结真种，这不是相互拆台的悖论吗？
“麒麟，你似乎很了解啊？
能不能跟我说一说，这些我都是耳食之闻，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牛文章两眼烁烁放光。
这些年，除了梵教知道了不少，修仙的事一直影影倬倬的，偶尔在书上看到一鳞半爪的，始终像是隔着一层。
今天可算遇到一个明白的，怎么也不能放过，他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说啥也要问个明白了。
“你这还要修仙呢，今天我就好好的跟你聊聊，省的你误入歧途，蹉跎大好年纪。
这方仙道实属于法脉，咱们所知道的文九家、武七脉，以及玄门、梵教都是道脉。
这其中的区别就是入道修行上，通常道脉修行，都有还真丹可吃，修行的都是祖师爷传下来的。
法脉多数是没了祖师爷的，这没了祖师爷，自然就真丹可以吃，只能沿着前人留下的法，摸索着修行。
懂了吧，幸亏你今天问我，否则以后遇上法脉的骗子，不知道要吃几多苦头呢。”柳麒麟说到最后，难免感伤道。
他学的耳报神是五显术数，乃是人神借法，不属修行之道途，其时传法的就是个法脉师公。
这位师公是他母家的血脉亲人，知道他福浅命薄，传他术数护身，特意嘱咐术数可以炼，道法不能碰，特意讲其中的门道。
“竟然另有法脉、道脉之说啊？
咱之前只听说过三师四法十宗，像你说的还真丹、真种都一无所有。
麒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划分？”牛文章有些模糊了，这些年对超凡力量的印象，一下子被打破了。
“这也不怨你，自从禹王定鼎中原，划分九州，驱除妖族后。
法脉逐渐没落，道脉成了主流，慢慢就没人在提起，自然就寂静下来。
三师四法十修，那都是玄门的秘诀，与文道九家、武道七脉、人祖三百六十五行，都是一般的。
我劝你照旧不要舍近求远，去修什么劳什子方仙道，麻烦不说，还容易惹祸。”柳麒麟不忘付托嘱咐。
牛文章心已经乱了，八年的时间，慢慢搭建起来的世界观，破碎了一地，此时是一团浆糊一般。
脑子就像是停转了，一时卡住了，别看心里明白，就是钻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
柳麒麟见牛文章不在言语，知道可能一时半刻的反映不外来，也不在继续纠缠下去，反倒是拉着铁石头相互对饮起来。
这边牛文章陷入沉思，想到之前狐公福地得的三件宝物，其中十二灵棋卜、水命雷网，都是术数不涉道法修行。
只有五穷旗是带着道统术数，现在追念起来，这就是柳麒麟所说的法脉修行了吧。
其中确实没有提到还真丹，修行五穷道的第一步，就是筑三层五方祭台，借此感悟大道，踏入修行第一境——入道。
牛文章思来想去、犹豫不定，他不知道法脉、道脉谁高谁低，甚至对修仙，也没有当初那么执着了。
“麒麟，这法脉与道脉，谁高谁低啊？
其中有没有什么说法吗？”牛文章有些拿捏禁绝。
“法脉、道脉并没有区别，都是修行之道，只不外是有没有祖师爷呵护了。
你没听过《多宝大道歌》吗？开头就讲的很明白啊。”柳麒麟不似他那么纠结。
这《多宝大道歌》乃是天外三圣之一的上清祖师留传，大道歌与先天道德大圣的《太上感应篇》类似。
如果说太上篇讲的是心境与修行，大道歌说的就是道、法、术的关系，大道、道法、术数互为表里。
其中大道又称无上道果，乃是第九境界秘密，中土世界也只有三千个道果，是前人占一个少个，后人就少一个。
道法乃是师道法天之意，乃是厥后者感悟天地规则，缔造修行秘诀，不停修法炼道，最终成就无上道果。
术数又可称作神通，不似大道、道法那么高深，像柳麒麟的耳报神，就是典型的神通术数，不修行也能施展。
大道歌流传很广，牛文章之前就读过，之前不觉得如何，这会串联起来，就像被人捅破了窗户纸，一下子通透了。
“大道三千传，旁门四万八。
一点真灵降，去凡始修真。”牛文章忍不住哼出大道歌的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