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房中，皇上正翻阅着奏章，一名小太监垂首躬身脚步轻快地走到在一旁伺候的孙公公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孙公公听着，脸上流露出惊奇的神色，先出去轻声随着出去了一趟，不多时就回来了，他走到皇上身边，轻声道：“皇上，端王爷在门外求见！”
“端王爷？”皇上有些意外。平时若非传召商议军事，他从未曾主动来御书房，所辖之事一律靠奏本。
更奇怪的是，一向定时到朝的端王爷今日并未上朝，他没有事先请假，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不在，反倒这个时候跑来了。
难道，是为了昨日赐婚之事？
皇上想到这里，脸色有些欠悦目了起来，问道：“他为何事而来？”
孙公公正：“奴婢不知，适才去看了一眼，他身上有酒气，奴婢想劝他他日再来，可王爷说什么也不愿，执意要见皇上。”
另有酒气？显然是为亲事而来无疑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笔，他也想跟端王好好谈谈，便道：“既然人都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端王也走进书房后，一语不发，只是看着四周的人。皇上见状便将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
端王爷这才道：“臣是为了赐婚之事而来的，臣想请皇上收回旨意！”
皇上眉头微微一皱，确认道：“王爷是指朕将落儿郡主指婚给太子的旨意吗？”
“不错！”端王又重复了一遍，口气却重了许多。“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王爷喝了几多酒？昨日朕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旨了，太后那边都已经同意了。你要朕要如何收回旨意？”皇上边说边留意着端王的神色，“况且这于你端府也是喜事一件，太子为人稳重，朕和皇后又都很是喜欢落儿郡主，定不会让她在宫中受了委屈。莫非王爷认为太子配不上你端府的郡主？”
“臣不是这个意思。若是臣的其他女儿，臣跪谢隆恩。可若是落儿，臣实在不能同意这门亲事！”端王爷的口气异常坚定。“臣只是不希望我越国国运因此受到牵连。”
“端王这话过重了吧？”皇上料到端王可能会阻挡，但未曾想他竟有如此堂而皇之的理由。
他早有所听闻，众多子女中端王唯独不喜欢发妻的遗女落儿。他实在不明白，当年是端王爷主动求娶漪缘为王妃的，娶入府中却又不知珍惜，对她不闻不问。
皇上怒从中来，斩钉截铁隧道：“若只是偏心其他子女，也实在不必将如此大的帽子扣在一个女孩子头上！这件事情，朕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必多言！”
“皇上！臣并非出于一己私心。”端王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件事情他一定要阻止，也不怕旨意收回后他人会如何说东说西了。“恕臣直言，皇上难道不知道……不，皇上可曾想过落儿她……她是您的亲生骨血？”
“什么？！”皇上愣住了，怔了片刻才反映过来，继而震怒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端王绝不畏惧，道：“漪缘到死都对皇上念念不忘，为了护住皇上的孩子不惜自己受苦，甚至丢掉性命。这些事情皇上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皇上自己做过什么实在不应忘记。那天漪缘被太后招入后宫中，之后发生的事情皇上应该比臣清楚吧？”
“你……？”皇上一时语噎，待想明白端王爷所指之事，便浮上了一脸痛心的神情，喃喃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冷落漪缘都是因为朕的缘故？竟然是朕害了漪缘！”
端王听他如此称谓自己的妻子，心中觉得很不舒服，他抬起头道：“皇上此言何意？”
“何意？”皇上冷笑两声道，“王爷可以怀疑朕意图不轨，可实在不应怀疑漪缘的品性！不错，朕与漪缘是有过往的，可漪缘不是随便的女子。没想到你端王爷与她十几年伉俪，竟连这一点都没有看出来？朕真的不知道，王爷当初到底是看上了漪缘什么才去求娶她的！”
“朕不妨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你，可了却你的疑心病。”见端王爷愣在原地不语，皇上继续说道，“你没有错怪朕。那个时候，太后确实是因为朕断不了对漪缘的日思夜想，才将她召入宫中的。当晚朕去看她，想与她重修旧好，朕跟她立誓，说一定会再想用措施将她接入宫中为妃。”
“可是，漪缘把朕怒斥一顿，她说的每个字，朕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朕既然已做了选择就不应忏悔，还说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之人，既然已经嫁给了你便再无二心，对于就是她早已抛开。听了她这话，朕以为她只是气朕亏心，还存着妄念想继续劝她允许。不想她竟不惜以死相逼，说什么也不许朕再多停留一刻，生生地把朕逼出了房间。”皇上苦笑着地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依旧留存着漪缘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时的那种决绝的心情，“她这般坚定，对你忠心不二，甚至不怕惹恼朕，却想不到，她换得的竟是王爷的怀疑与冷落。朕真替是替漪缘不值！”
端王爷有些模糊，脑海中不停盘旋着那一夜的情形，那个如梦如幻，似真非假的梦境。
至少，他一直以为那是梦境。
皇上的话就如配景音一般沉沉响起，最后一句却如惊雷一般炸得以往的画面纷纷碎落到眼前。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漪缘会一次次在自己的书房前彷徨，她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竟始终没有给她解释的时机。
端王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青筋凸起，他此时才知自己有何等混账，何等可恨。
漪缘临终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起来。
她何等自豪的性子，却最终选择放下了一切地自尊和矜持向他解释，将身子低进灰尘里，选择为她从来没有犯过的错向他致歉，她想用最后一丝力气获得他的谅解。
而他竟然选择了不相信她！
这些年，端王爷知道自己一直在犯违心的错，可他总觉得那是被她所逼。现在他才顿悟，原来，一直以来，犯错的人只有他。
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才是那个该解释致歉的人，他才是该受到无尽折磨的人啊！
再追念那晚。那晚他烂醉如泥，可仍能感应一切的缱绻都是那么真实，只是清醒事后，枕边并没有漪缘，他才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而落儿基础就是他的女儿，漪缘掉臂自己的死活留下的原来是他的孩子？
最后的这个疑问跳入脑海时，端王爷感应自己的心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他痛得伏到地上。
怎么会这样？
一切怎么会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