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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来

第四十二章 不行正道

拂衣来 庄一宅 3327 2020-10-20 19:00:00

  相传年廿八,绘二神贴于门户左右,左神荼,右郁垒,可驱邪辟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祥瑞。

  然而,再厉害的门神,只能驱掉了黎民心中的鬼神,却驱不掉这满京城心怀鬼胎的人。

  不知为何,差不多要到古稀之年的李镇山,昨夜睡得特别不得安生,只得悄然爬起身,推开窗,遥看这快要踏进黎明的天空。

  现在,黑暗仍占着夜的一泰半,但那时从地底冒出的灼烁,尽力地用自己的光,渲染着无情的暗,天地昏暗不明,人间百鬼丛生。

  昨夜亥时二更,他便得知侗儿遇害之事,当他得知那刺客在墙上刻上的十二字,心中万念俱焚,只能急唤人去毁了那墙,怎知,还没等消息传回去,刑部的人便收到消息赶到了玉乡楼。

  如今,真的是整个盛京城,都知道了李家不肖子孙的腌臜事,而他们李氏是真的再无后了!

  他哪会不知道,应轩佑那猪狗不如的家伙,早就下药断了侗儿传宗接代之能,一个废物,他还痴痴等着有良药能医好他!如今好了,人被杀了,丑事也传了。

  一想到李侗那尸首还躺在刑部处,李镇山又愤又怒,他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终是叹了一口气。

  等天亮了,就去接回来,好好葬了吧!

  “李国舅,怎么起得那么早?”

  突然,一把清脆稚嫩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

  已经活了太久,见了太多生杀的李镇山,显然没有丝毫吓到,他慢慢地转过头,盯着与自己相对而立的来者。

  此人一身黑衣,杏目炯炯有神,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只见他慢慢地解下遮着半张脸的黑巾,一张稚嫩却带着英气的脸庞,在昏暗的天色中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的眼前。

  李镇山紧紧地盯着眼前不外十一二岁的小子,竟然能够避开外面的重重守卫,想必他的武功远在自己的护卫之上。

  “小人姓李名拂,号拂衣。”言暮彬彬有礼地说道。

  拂衣,李镇山听了她的自报家门,虽古稀却依然有神的眼眸,眯了一眯。

  此人,就是杀了侗儿的凶手!

  “你为何来此?”李镇山冷冷地说道,眼前的人,年纪虽小,却带着一身戾气,邪魔外道,气焰够盛。

  “我是来求死的!”言暮微笑着向李镇山作揖,道出了来意。

  “求死?”

  “是的,是求你一死!”

  李镇山觉得眼前的小子绝对是魔怔了,毛头小子敢来挑衅他堂堂李氏后人!

  言暮看着李镇山呼吸加重,似是有些愠怒,连忙把姿态放得更低:“国舅爷别急!我来说说求死缘由!”

  “你的儿子做出了这般毫无人性之事,刑部已经看出了眉目,早晚会查出来,届时李氏定然会名誉受损,你这在世的人肯定会受到非议,何不用一死,表露李氏血脉高洁呢!这是其一。”

  哼!就凭他在墙上那十二字,就想扳倒一个李家,异想天开!

  李镇山双目定定看着眼前的小毛孩,对方一派自若,让他心生摧残的怒欲!他李镇山,一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言暮见对方丝绝不被她的建议感动,便继续栩栩如生地说道:

  “昨夜子时,御史中丞虞大人连夜入宫觐见圣上,手中执的正是李家的屯兵名册和李侗大人的账本,你们家所做的全部见不得光的事,白纸黑字,全部都在上面!这是其二。”

  不明牝牡的声音,恰似那夺命的鬼般,无情又带着挑衅。

  齐龙军的名册为何会……

  李镇山被言暮的话震得五脏俱焚,花白的双鬓不受控制地哆嗦,想起那世上只有一本的名册。前些日子,李侗那孽子向他求取,说要调人去查李惊堂的行踪,他便一时大意,给了他!

  他早就知道,应晖想动他们李家,但困于先帝对李家的维护,他手中亦无任何把柄,才按兵不动,如今,有这好时机,不止是李氏,整个齐龙军都市被一窝端。

  李氏,是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

  言暮看见李镇山哆嗦的脸庞,不由得有些笑得更深,笑得更烈:

  “城郊李氏别院,养着一群幼童,听说国舅爷你时常已往造访,刑部获得消息,已经将他们全部抓回去审问,应该很快就会问出,国舅爷对他们做了什么。这些肮脏的事,拂衣确实不懂,但应会将国舅爷扣上人面兽心之名吧!这是其三。”

  “你!”

  言暮字字诛心,李镇山那张老脸终于绷不住了,只见他脚软地跪倒在地上,失神地回忆起了许多许多。

  譬如他照旧个小皇子时,偶然瞥见宫中的老公公对小太监做的腌臜事,那一幕幕刺激着他,让他的心性变得颠倒,让他原本纯洁的心变得庞大而恶心!

  譬如他站在应轩佑和百官面前,手起刀落,奋然断了自己的子孙根,众人看着他那庞大的眼神,带着的藐视和轻蔑,却无一记得李氏给他们的恩惠!

  “你懂什么!”李镇山双目俱眦,全然是癫狂和痛苦:“你什么都不懂!我有多痛苦!我有多可悲!”

  “我做的全部都是在掩护他们,他们早晚会被卖去其他地方,在这应氏的天下里早晚都市死,还不如死在我李家的门下,死得有价值些!”

  言暮冷漠都看着被自己逼疯的李镇山,自己的那颗心比无鱼之水更清更明。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难道就因为他的可怜就不盘算他的可恨吗?不!她言暮跟许多人纷歧样,她拎得清!

  这小我私家,今天必死无疑!

  言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一段白绫挂于梁上,绑了一个结实的结,将一切都准备好。

  这是她给他最后的尊重!若不是他是师父的长兄,她早就将他碎尸万段。

  因为,当年若不是自己毅然跳下马车,那她的下场,可能会被打死!可能会被亵玩!更可能会生不如死!

  “国舅爷,请!”

  言暮笑得更浓了,嗜血修罗,夺命阴差,那眼神哪里是个十一岁的孩童。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早就在当年李氏的船上,学会了弱肉强食,学会了世道险恶,煞气冲天,绝不行正道!

  癫狂事后的李镇山,呆呆地看着比自己更疯魔的言暮,眼中失去了一切的反抗,向着那段白绫,直直地爬上椅子。

  当他的脖颈挂上了白绫之上,脚下的椅子被挣扎的双腿踢倒的一瞬,言暮快手接过椅子,搬到了不远处,定定地看着挂在梁上的李镇山。

  “救命!救命!”现在,一阵尖声的鸟叫在言暮身旁响起。

  言暮闻声转头,只见一只白毛黄冠鹦鹉正在叫着,她不禁轻声笑着,拔出宝剑伸进鸟笼里,剑尖直直地抵在雪媚娘被绒毛笼罩的脖子上。

  “喊错了!”言暮一脸调笑地对那正在哆嗦的畜生说道。

  “刺客!刺客!”雪媚娘声音小了好几度,战战兢兢地换了个说法。

  “又错了!”言暮盯着那雀儿芝麻般巨细的眼睛,威胁道:“是大侠!”

  “大侠!大侠!”

  心满意足的言暮,转过身看着已经不再挣扎的李镇山,确定他死后,便悄然离开了国舅府,而被吓坏的雪媚娘,一直用哆嗦的声音,兢兢业业地喊着:

  “大侠!大侠……”

  ——

  一日之间,李氏崩疏散析,残余的齐龙军被毛方领导的羽林军逐一击破,全部就地截杀。李侗所做之事被全部翻案,牵连了一连串盛京的王侯将相。

  应晖看着那长长的名单,一个一个地挑,对他有用的,全部留,于他无用的,全部杀。李镇山养在郊外别院的幼童,供出他的所作所为,晖帝勒令,通告天下!

  天机山上,端坐在书桌前的应日尧听罢,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不得不认可,庄暮这家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可以断言,拂衣就是庄暮,亦可以断言,那位通报刑部,将扳倒李氏的证据交给御史台的人,也是庄暮。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学有所成了!

  他突然想起,庄暮那封写给自己的极尽狷狂的信,又想起她那封写给二师兄满怀衷肠的信。

  一边是狂傲,一边是无邪,你这个庄暮,到底是那一边呢?

  “英一,去查下李侗全部的官船,停在哪个位置。”

  这时,站在一旁的英一,恰似看到了什么,惊讶地盯着应日尧,呆了半晌才回神领命。

  “查个位置,有什么好惊讶的?”饶是察觉到了英一的失神,应日尧冷冷地问了一句。

  英一听罢,连忙跪下,神情恢复了一贯的专注:“是下属一时走神,请世子处罚!”

  “无妨,去吧!”应日尧重新执起了手边的书册,语气依旧酷寒。

  英一急急遽隧道了谢,走出了世子的书房,一出门便情不自禁地追念起刚刚那一幕,世子爷,刚刚在想什么呢?

  怎么想着想着,就笑了?!

  都不知几多年没见过世子笑了,他能不吓到吗!英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赶忙动身去服务!

  ——

  灰尘落定,言暮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马,也是时候该回庄家见爹娘了。但是一想到隔邻的国舅府刚失事,自己就回家,这个节骨眼怕是会被人怀疑吧!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怀中的虎符沉甸甸的,这事儿跟谁说都不妥,照旧藏于心中算了。出门一年多,要学的剑法到现在都没学成,回京城便捎了个惊天之物,杀了好几伙不义之徒,她的前路该是如何呢?

  不外,细细一想,这一路却是极不平凡,走出去的这一年,她的眼光也开阔了许多,胆子也壮大了不少,拂衣这个名号,确实让她有小小的骄傲!

  一想到这里,言暮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是下一刻,一阵震天的叫声从她的肚子里响起。

  哎,千难万难在世最难,天大地大用饭最大!照旧留在蜀来客栈打牙祭多几日,便回府见爹娘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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