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悠悠我心

　　御花园里的那一次相逢，似乎是一把尖锐的小刀，在我的心上划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今后更长漏永，滴答不停。

　　雍正爷拿剑刺我的那一次，之后他问我，为何要乱说自己想去投湖，还说让郎旭将我的身子带去给他。我听到他的质问，也曾暗自心惊。我以为，其时激动一念的背后，是潜伏着失去了他的爱，我将生无可恋的心理。

　　那自然是其中一部门心思。可是，其时我已经隐约猜到了，雍正爷不外是为了某个原因来警告我、处罚我而已，并非真是想要置我于死地。那么为什么，我仍然会有那样的激动呢？

　　人们常说，女人擅长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诚然，那是表达诉求的猛烈手段，层层递进，是人无可奈何之时的威胁手段。

　　而我其时说起投湖，在那一瞬间，竟然是有一丝真心憧憬的。我的内心，似乎也没有特此外冤屈要诉。我只是觉得，在那瞬间，我特别期望能回到21世纪怙恃温暖的怀抱。请郎旭将我的身子带去给他，似乎也是为了说明，我不用劳动他亲手提剑来刺我而已。

　　是的，虽然我已经有所推测那位爷其时真正的目的，但他提剑而来的神态，让我对他是否还继续钟意于我发生了深深的怀疑。而这种怀疑促发了我那一刻的绝望，所以我才会有那样脱口而出的激动。

　　如今，为何在我已经明确知道雍正爷对我的心意之后，在我可以接受他同时有许多女人这种现状之后，我照旧会变得如此的失魂落魄？

　　只因为我听到了那一句----万岁爷十分喜爱听她念书？

　　如果因为现实情况，我不得差池恋爱的排他性有所妥协，那么爱的唯一性，就酿成了我拼命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曾经讥笑过，在这紫禁城中，有几多女人，晨钟暮鼓，朱颜鹤发，时时在心心念念地企盼着，自己将会是最差异寻常的人，能让雍正爷铭刻于心。转眼之间，我也在心心念念地企盼着，自己就是那个最差异寻常的人。想起来，真的有点可笑。

　　原来云惠女人，她不是普普通通的N+1。她身手矫捷地端起了AK47，一梭子就打掉了我的天真和骄傲。

　　“每小我私家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期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从前和朋友去KTV唱歌，我总是越唱越兴奋。念着这样的歌词，多几几何感受有一些滑稽。一群人边唱边笑，互称麦霸，不亦乐乎。

　　而如今，这些看似幼稚的歌词，却变得句句戳心。

　　可是，我不想让旁人看出究竟，尤其不想让那位爷看出眉目。

　　正如千语所言，我心中所想，是不被这个社会所允许的。无论是排他性、照旧唯一性，在雍正爷这里，都不行能存在。我应该坦然接受所有的现状。坦然不了吗？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因为，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在我明知道不行能再回到21世纪重来一遍人生的情况下，雍正爷的爱，是对我来说生命中唯一的阳光。我不能让它泛起任何的闪失。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妥当的措施。那就是，给自己带上一张微笑的面具。

　　在任何时间，我都用它遮盖在我的嘴角。

　　我希望旁人觉得，最近我的心情不错。可以时时轻扬嘴角，淡淡地微笑。这也很是切合千语到来之后的实情。

　　只是，当人们不来烦我的时候，我的思想就慌忙地奔赴远方。

　　有时候，在略有不察的时候，我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千语觉察出来了。我们散步的时候，我往往走了很久的路，不发一言。

　　我会盯着盆景和窗花发愣。

　　我会在御花园里站着，看很久的夕阳。

　　除了在雍正爷面前之外，我的话变得很少。

　　虽然，我会颔首微笑，同意任何人讲的任何话。

　　这么过了几天之后，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苏公公、许姑姑和千语，总有一天会觉得我有了变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变化。所以我开始集中精力，努力让上述情况淘汰。

　　这种紧张和慎重，十分耗神。我经常要集中精神，将别人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放入脑中处置惩罚，然后再加以执行。只要稍微松懈，我便会走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械，吱呀作响，勉力支撑。

　　这样的情况，终于没能维持几天，因为它引发了一次小小的危机。

　　那一天，我在御书房的偏厅里做针线，雍正爷在隔邻办公。

　　外面正夕阳西下。

　　我一边一针一线地给那位爷的一件坎肩锁边，一边抬眼望着窗外的火烧云。短短一刻钟，云彩变换着她的形状和颜色。其幻化是无穷的，正如这人间事。

　　看够了窗外，我收回目光。我将针侧身重新发上滑过，这样可以沾上发油，容易入针。我把那件坎肩拿起，凑近到眼前，看它的针脚是否细致均匀。每一针，我都很用心。

　　突然，有什么工具砸落到我的身边，猛地一响。

　　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抬眼看去，雍正爷满面怒色地冲我走来。

　　我惊慌地站起来，心里有点畏惧。我轻声问他，

　　“万岁爷，您有什么事？您找阿诺吗？”

　　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站住。

　　我发现，摔落在我跟前的是他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一个镇纸，幸亏没摔碎。

　　“朕让你去隔邻给朕磨墨，喊了三四遍。朕以为，你在这里睡着了。”

　　我赶忙蹲下身子，给这位爷致歉。

　　“万岁爷，是阿诺的错。阿诺适才在缝您的这件衣服，正在对比针脚，一时没听见。“

　　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惊慌的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那天晚餐，他没有在乾清宫用。

　　晚上，苏公公说，万岁爷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第二天一早，苏公公说，万岁爷领导他的侍卫们去了围栏猎场狩猎。

　　我并不觉得，这些事件与前一天他抓住我开小差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是的，他也许有些冷落我。但这也是很自然的反映。他喊我，我不应，这种感受肯定不舒服。所以他让我见不到他，这也是一种很自然的处罚。

　　不外这种处罚措施，对那些天的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我跟苏公公和许姑姑告了假，说我头痛想歇一歇。于是，没人来打扰我。

　　等躺到了床上，我又睡不着了。我盯着青色的帐顶，一动不动。我觉得苦闷，也躺得有些无聊。我走下床，找出年贵妃送我的那只吉他，轻轻拨动琴弦。

　　如今我已经不介意当着雍正爷的面来弹此琴，纵然我只会弹几句流行歌曲，或者一两句其他的什么。但是，我却失去了这样的心情。会弹一两句此地听不到的音乐，又有什么呢？这里有那么多的人，琴艺高明。

　　不外，也许我忘记了，音乐的第一目的，不是为了感动别人，是为了倾吐自己的心声。我的手指，似乎黏在了琴弦上。它们象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弹起了献给爱丽丝的第一句。那是我唯一会弹的一句，让我最伤心的一句。

　　我反重复复地拨弄着那第一句，一遍一遍，时快时慢。也许有几十遍，也许有上百遍也不止。因为我不会弹之后的句子，我就似乎陶醉到了第一句的悲悼情绪里，怎么也转不出来。

　　琴音并不大，我不想惊扰别人。所以我只是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许姑姑急急拍门叫喊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放下琴，打开门，她面带急色地说，

　　“阿诺，万岁爷回来了。苏公公适才来找我，说要把千语送回御花园的存花处去。下午就走！”

　　“什么？”

　　因为我昨天走神，没有听到那位爷唤我，他生气了，于是他今天就要这样处罚千语？借此来处罚我？我一阵急怒攻心。扶着桃花木门，我突然觉得心悸难忍。

　　许姑姑看我脸色欠好，也吓了一跳。她走进门来，将我扶到桌前坐下。

　　“阿诺，你，你是不是和万岁爷拌嘴了？”许姑姑欲言又止。

　　我摇了摇头。

　　“无缘无故的，万岁爷为什么要这样？”她轻声问。

　　我又摇了摇头。

　　“阿诺，你最近似乎闷闷不乐，象是有心事。你怎么了？”许姑姑看着我，满眼担忧。

　　可是，我想起以往的经历，我知道我说的话，她应该都市一字不漏的告诉雍正爷。

　　“阿诺没事，只是有点想家。最近是我额娘的生辰。”我告诉她。

　　她了然的颔首。我又对她说，

　　“我现在觉得有点儿头晕，不想出去。许姑姑，能否麻烦您去找千语来见我？”

　　他应该不至于不让千语见我一面就送她走吧？

　　许姑姑允许了我，出门去了。临走，她将门替我掩好。

　　千语一直没有来。

　　午膳时分到了。按理说我应该出门去服侍他进餐。但是我一站起来，就觉得有些心悸乏力。

　　我感受我和雍正爷之间，似乎走进了一个僵局。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出去见到他，我还端不端得住脸上的微笑。我似乎走到了两难之间。

　　原来，我是一个演技如此拙劣的演员。

　　重复思量了频频，我照旧得出去见他。我希望他能收回成命，允许千语留下来。我以后一定会越发小心地服侍他，尽量不再走神。

　　那天等我走到用餐的地方，却看见一幅与我想象中完全差异的景象。

　　雍正爷的脸上，基础看不到任何生气的迹象。他还穿着狩猎时的骑装，看上去英姿飒爽。这天中午，他与郎旭几人一起进餐。他们在讲叙早晨狩猎的事，似乎是收获颇丰的一天。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

　　我轻轻走了进去，正值他们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哄堂大笑的那一刻。

　　千语也站在厅内，神情恬淡。她站在厅的另一边，我走不外去。

　　我看着她，满心惆怅。她是不是还不知道，由于我与雍正爷之间的小小风浪，她就要被一会儿调到御前，一会儿又被打发回存花处？

　　有一天，我是否也会和她是一样的命运？我会有她坚强吗？

　　我垂下了眼眸，觉得自己心虚得不敢看千语。

　　厅内的气氛十分热闹。他们那一天吃了很久的饭，说了许多兴奋的话。

　　我记得，那位郎侍卫说起那天早晨他与雍正爷追逐一群土狼的事，说得眉飞色舞，听得我心惊肉跳。怎么，这里的围栏猎场里，另有狼吗？

　　我在那惊慌的一瞬间，对上了雍正爷的目光。他看着我，目光中似乎带着一点莫名的兴味，没有前一日的恼怒。我知道，他在向我宣示他的权力。他可以有许多措施来处罚我，所以任何时候，我都只能乖乖听话。

　　午餐结束了。雍正爷离开餐桌，起身往外走。

　　他经过我的身边时，我不由的垂下了眼眸，微微行礼。是的，我必须臣服于他的权力之下。他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向我清楚明白地转达这一点。

　　等人流都走出了大厅，千语果真落在了最后。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准备问她消息。

　　许姑姑从外面走进来说，“阿诺，万岁爷叫你去。”

　　我只好将千语的手无奈地握了握，对她说，“千语，对不起，我明天去看你。”

　　她说好。

　　于是我急遽去见雍正爷。

　　我走进他的寝殿。这一次他坐在床沿上，床帐没有放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见我进来，他没说话。

　　我按下心里沸腾的水沫，给他请安，然后问他要我读什么书。

　　他抬头朝我一笑，

　　“你没有话问朕吗？”

　　我看他的心情，不像是继续为昨天的事生气的样子，于是轻轻回覆，

　　“有。万岁爷，您能不能别让千语回存花处？能不能让千语留在这里？”

　　说是问话，一出口照旧请求。

　　他卷起手中的书册，淡然地说，

　　“为何要留下此人，留着他过年吗？”

　　我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他话语中的讥诮，我照旧听得出来。我着急地站了起来，想要说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

　　他也同时站起，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他看着我，眸中闪着亮光。

　　他突然开了口，

　　“你应该明白，朕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心里一惊。这么说，他一生气，就非要处罚我不行？他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留下千语？

　　“也别把朕想得太坏。”他彷佛又一次可以读懂我的心声。

　　“不错，君子之怒，天地为之变色。”这照旧在威胁我啊！我的心悬起来。

　　“但是，朕现在并没有生气。”

　　真的是神转折！这样的睚眦必报，还不叫生气？

　　“朕不希望你。”他顿住了嘴不说。不希望我生气吗？我哪有资格生气？

　　“你应该明白，朕不是一个子女情长的人。”

　　这句话激得我心中一跳。

　　“虽然朕说过，朕曾被额娘兄弟辜负。但是，朕还从未试过被女人辜负。”

　　这句话，却又隐藏了威胁的寒意！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语，一句一句的跳荡着。

　　“所以，朕其时才会昏了头，提剑去吓你。”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向我致歉？

　　雍正爷住了嘴，他的嘴角浮起一个微笑。他转身走到桌前坐下，颇为愉快地冲我说到，

　　“阿诺，你幸亏生成了女子。你若是男子，怎能上朝当官？你脸上的变化这么多，都可以写一本戏文了！”

　　“坐下吧。”他挥手对我说。

　　我走到从前坐过那张的小桌边。等我坐下，这位爷又说，

　　“前几日朕说你饭吃得少了，怎么，你以为朕是在褒奖你，故而继续厉行节约？”

　　这又是在体贴我了。我照旧默默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朕今日与你说话真是无趣，与往日感受大不相同。”他揶揄地说。

　　我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刻，我似乎真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出去用饭吧。朕允许将千语留在乾清宫了。”

　　我赶忙站起来，向他行礼体现谢谢。

　　他一摆手，于是我准备退出他的寝殿。在我出门的那一刻，这位爷故技重施，唤住了我。

　　“阿诺，记着，君无戏言。”

　　我转头看他，听他接着说，

　　“希望你还记得，朕让你好好当差的口谕。”

　　我躬身行礼，说阿诺一定会牢牢记得的。然后，我退出去，离开了他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