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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酒馆莲华

第四章 旧家乡

忘忧酒馆莲华 木伽倻 2743 2020-01-15 21:41:34

  朱门金殿乱入眼,千回百转终有尽。

  车辚辚,朝着火车站驶去。车窗外斑驳雕栏透过悲悼的眼渐次模糊,望着凄凉萧索之色尽显的北平城,霁月忍不住感时花溅泪起来。自己生于厮,长于此,如今却不得不逃离。外面已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她一个戏子又能怎样?

  晚风清扫过月光,紫禁城在一片朦胧中依然伫立,相传紫禁城有九百九十九座宫殿,如今它曾经的主人宣统帝在日本人控制下做了伪满洲国的傀儡丢尽了先祖的颜面。

  “师父,我们不得不走么?”说话的女子略显不舍,“我的意思是我和霁月师姐好不容易才在这北平城里唱出了点名号...”

  坐在前座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他一咬牙,“不得不走。”男子姓李名瑞华,曾是北平城内的名角儿,据说曾经李老板只要一开戏就是一票难求。厥后被对家设计陷害倒了嗓,不得已永久的封了箱,一代风华就这么慢慢从世人眼中淡去。听人说他不知从那边“拾得”两个女童,取名霁月、澜音自此闭门教徒,再鲜有泛起在人前。

  要说霁月和澜音这两个女子也是有几分灵气,没几年就尽得了李瑞华的真传,慢慢地,在一众男旦中也闯出了点儿名号。

  “哎...”澜音一声轻叹。

  “怎么了?不舍?”霁月挑眉浅笑。

  “是啊,究竟这是咱们的故园,谁能轻舍?”

  “不舍故园?澜音,你说这话违心么?我看啊你舍不得的是每日来捧你场的那位朱大少吧。你且记着,‘戏子入画,一生天涯。’这是我们戏子的宿命。再说了纸醉金迷中又能有几分真?你何须空赋自己一厢深。”

  “霁月师姐,你瞎说什么呢?!”被人看穿了心思,澜音的耳尖瞬间发烧变红,娇嗔道:“师父你看看师姐,这都说的什么混话。”

  半晌,李瑞华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感。“澜音,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师父...”

  汽笛声中故园越来越远...

  这时的澜音并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余年。三人去,一人回,归来已非少年...

  历经战火荼毒的北平城早已经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再次踏上这方故土澜音满心感伤。她终于可以又沐浴在故土的阳光下,她迫不及待的想替她师姐霁月正名,她想高声的告诉所有人谁说伶人位卑不能忧国?她的师姐霁月并不是汉奸走狗,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抗日分子。

  她走过还残留着师傅、师姐影象的每一处地方,只是已经半是荒草半是苔,目之所及,皆是感伤。高跟鞋踏在旧时胡同的青石板路上发出难听逆耳的“咯咯”声。不知走了多久,她口干舌燥,脚脖子也是酸痛不已,这才觉察夕阳已经下了山,月亮已经挂在了夜空中。

  月,照旧那轮明月,依旧温柔的守护着天地万物。

  人间已是物是人非。

  前方不远处摇曳着的烛光标识着那儿有家小店,她行至跟前,停下了脚步,定睛看清了店外灯笼上写着的“无忧”二字。此处为何会有一间小店?以前就有的吗?不记得了。

  推门入内,白衣女子两颊笑窝霞光激荡,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加之一袭白衣似有烟霞轻拢,一眼看去认真特殊间中人。自己满身风尘简直是折辱了这个清雅之地,正寻思着要不要退出去时听闻一声“客官请坐,今夜你是有缘人。”惠风和畅般的声音使人如坐东风。

  今夜来到酒馆的客人是一位淡扫娥眉眼含春的女子,绣着白玉兰纹饰的淡绿色旗袍衬得她原本就婀娜的身姿越发风情万种。我见她眉眼间似有些窘迫欲走,连忙作声招呼她。

  她落了坐,我立于柜前寻酒。

  “请问这里就是世人口中流传着的无忧酒馆么?”

  我转过身朝她微微点了颔首就算是回覆了。

  “世人遍寻不得,而我却误打误撞?”

  “你是有缘人。”我拿着挑好的酒,又取了一只白玉杯置于她跟前。

  “请问...有茶么?”

  茶?我怔愣住了。

  她欠美意思的冲我笑了,“我不能饮酒,我有身孕了,已经两月有余...”

  原来是这样。“稍候。”

  我起身到内堂沏了一壶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玉杯中递与她。“小店原是不卖茶的,这是我素日惯饮的,也不知是否合客官你的口味。”

  “谢谢。”她捧起白玉杯饮了一小口,“唇齿之间流窜的花香如寒春绽放的红梅,再加上店家有心搭配这羊脂玉杯,不禁让人想起弘一法师曾赞美过这九曲红梅,‘白玉杯中玛瑙色,红唇舌底梅花香。’”

  我有些惊讶,她竟然识得这九曲红梅。“人间知音难觅,天涯芳草易寻。没想到客官也是知茶懂茶之人。”

  “不外是附庸风雅而已。”澜音不由的想起了师父,师父爱茶成痴,记得自己和霁月师姐年幼时师父就喜欢沏上一壶茶,闭着眼躺在藤椅上听她们姐俩儿咿呀呀的练功。她小时候皮,没少趁着耍花枪的时候“不小心”碰掉师父的茶壶,师父也不恼,只是起身重新沏一壶来,她俩那天练功的时间就会变得异常的久。如今师父和师姐都已不在了,留下的回忆都才得那么珍贵。

  见她盯着茶汤久久不说话,身旁还放着一只藤条编织的箱子,我开口询问到:“客官这是从那边来?”

  “啊?...”

  “上海,我刚从上海回到这里。与这里的疮痍满目差异,上海它像是秋日落叶中的一枝繁花,十里洋场尽显奢华与迷离。尤其是到了华灯初上时,车光如流、歌舞升平。当年我们师徒三人逃难到了上海,就在这花天酒地中讨生活。”

  我见她话匣子打开了,便不再开口搭话,只静静地听她诉说。

  “我们刚到上海那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又举目无亲,基础没人请我们唱戏,没有门路的我们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唱。很快,带着的银两就捉襟见肘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我又生起了肺病来,看洋人的医生又花不少的钱,师父连棺材本儿都拿了出来。”

  想起那时的绝望,澜音至今都还觉得自己其时那场病真是生的不是时候,是自己拖累了师父和师姐。

  我见她眼里笼上了悲愁,想必她定是在自责了。“我猜,天无绝人之路。”

  她点颔首笑道:“就在这时,师父与一位故人重逢了。听师父说以前他还在北平唱戏那会儿这位官太太就常到园子里捧他的场。这位太太得知了我们的窘境二话不说就倾囊相助,资助我们开起了戏园子,还经常带着其他官太太、日本人、洋人前来捧场。霁月师姐本就肌肤胜雪,娇美无匹,扮上后更是容色绝丽,加上唱腔身段儿均属上品,可以说是一唱成名。我们瑞华园也沾了霁月师姐的光,在大上海站稳了脚根,仅两年光景一跃成为了大上海最负盛名的戏园子之一。我以为我们师徒将会一直这样无风无浪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师父却突然把霁月师姐逐出了师门,还将她赶出了瑞华园,并警告我们所有人禁绝再和霁月师姐有任何牵连!厥后我从师父口中得知她和日本人纠缠不清,干起了卖国求荣的运动,她刻意讨好到园子里来听戏的官员,将从他们那里套出的情报全都传到了日本人那里...”

  “你师姐不像是这样的人,她应该是有她不能言说的苦衷吧。”

  她眼里的惊奇了然于目。“嗯。你是从何而知的?

  “从你的描述,我觉得你师姐应该不是一个容易为情所乱的人。”

  她笑的惨然,“那会儿我太震惊了竟全然没想到过其他的可能性,就这么冷眼看着霁月师姐在大雨里跪了一夜,然后黯然离开了。那时的我有多恨师姐,现在的我就有多想抽那时的自己。不,愈甚!我到底是伧夫俗人,不似店家有颗七窍玲珑心,光是从我描述就能推测出霁月师姐定是有苦衷的,亏得我还自诩是她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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