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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光景对赵端贤来说一直是暖的,檐下系着的风铃是母亲在世是留下的,春日时微风拂过即是一阵阵清脆的铜音儿,依稀让赵端贤觉得照旧在宫中一般。母亲在时常说宫里是锦绣堆的鲜血砌的,阴阴冷冷的让人畏惧,只有这春日是暖的,暖的让人直觉着没白来这世上一趟。
赵端贤被裴玉山勒令着不能出门,闲来无事爬到房上头枕着着鸱吻看鹞子。穿着一身宽松的燕居服大喇喇的躺在上头也不嫌这房上脏,金选站在地下仰着头微微眯着眼喊道
“八大王,小齐娘子今儿打捶丸又是头筹。”
赵端贤微微歪了歪脑袋翘着二郎腿道
“知道了。”
“八大王,这小齐娘子前几日打马球赢了周家女人,这今天打捶丸又拔了头筹,实在是非同凡响啊!”
赵端贤牵了牵嘴角只笑着并不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小齐娘子一直是个贪吃的小滑头,从第一次抢他的大蟠桃开始就是,稍稍长些又听闻她身体愈发欠好。到如今在东京城里名声大振虽说也不外是这几天的事情,可赵端贤脑子里却照旧她那日低着头只顾着喝羊汤的样子。
“小舅舅回来了吗?”
“还没呢!您下来吧!裴公说了今日春闱散了,官家一定会召见您的。咱是不是先下来换身衣服?准备准备?”
赵端贤微微叹口气便起了身,端坐在那房顶伸了个懒腰刚刚说道
“小齐娘子回家去了吗?”
“应当是吧!午间宴席散了也就回去了。”
赵端贤撑着下巴,房顶上风大,暖风吹得他发髻凌乱连同额前散落的细发也在眼前来回的晃悠。
“庆国公今儿回家了吗?”
“没呢!听闻陆大相公近来公务极是繁重。”
“庆国公去了也是无用,你倒不如盼着老太傅心疼孙女能随着一起去。”裴玉山撩了袍子一进院便抬头看那房上的赵端贤笑盈盈的说着。
“小舅舅,是三哥下旨了吗?”
“是,让你进宫对质去,陆家那头内里的小黄门也去请了。赶忙下来吧!穿悦目些,哭漂亮些,骂许谓骂狠些。”
赵端贤一听这话立时三刻便就下了房,挽着前襟道
“您放心吧!早就备好了,皂纱折上巾,通犀金玉环带,石榴花的广袖圆领袍。三哥同爹爹都说,我生得像娘肤如凝脂穿绯红最悦目。”
裴玉山轻哼一声往房里走去只是道
“是!你穿绯红更悦目,泰半夜翻墙都要穿绯红去悦目去。”
“小舅舅,你又说笑了。小舅舅今天去看秋棠了吗?”
裴玉山听了这话突然驻足,疑惑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赵端贤迟疑的说道:“您不是喜欢她吗?”
裴玉山听了这话略一皱眉,却并不反驳只是看着赵端贤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喜欢你。”
赵端贤却十分没有眼力见的答道
“我也喜欢您,我也喜欢小齐妹妹,您喜欢我,您也可以喜欢秋棠女人。小舅舅就是挑剔,早该立室……”
赵端贤说起来即是没完没了,裴玉山爽性的打断了他的没完没了,只一句
“我不喜欢她,我现在也不想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所以……”
“所以……我马上去易服服,马上进宫。”说罢赵端贤带着金选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留裴玉山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赵端贤进了屋里便快快当当的脱着衣服,侍女云珠正捧着只木盒进来,一见状连忙走近来为他宽解衣裳。云珠是打小和赵端贤一起长大的宫人因而十分亲近,赵端贤没顾及的问道
“云珠姐姐,小舅舅难道不喜欢秋棠女人吗?”
云珠微微抬头迟疑道:“裴公对这女人倒是体贴,可我瞧着不像是喜欢。”
“那是什么?”
“小人也说不清楚,裴公原先哪里和娘子们多说一句空话,可昨儿我给那女人送药去却见裴公正教那女人念书呢!”
“这还不叫喜欢?”
云珠捧起早挂好的石榴红圆领衫只道
“不叫,您见过哪个郎君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又打又骂了?”
赵端贤一听这话微微迟疑问道
“打她了?”
云珠点颔首,将衣服套进赵端贤的胳膊里又转过身来系带子刚刚说道
“可不是,只一句话不通晓意思,裴公便生了好大气。那么粗的铁镇纸对着手心就是好几下。原来手就没好,可不是更疼了?那女人也是个倔脾气,眼红红的却又不愿讨饶,便又挨了一顿骂。”
赵端贤嘶了一声,像是打在了他的手心一般,伸长了胳膊只道
“原先我以为小舅舅是看在我与小齐娘子的亲事上,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才亲自出头保人,可这几日看来却觉得小舅舅对她真的颇为上心。”
“我瞧也是,裴公可不是个喜欢好为人师的,如今见天教人家女人念书是怎么档子事啊?”云珠顺了顺赵端贤身上的袍子便转头去拿金玉带,赵端贤听了这话也频频颔首,赞同道
“一定有猫腻,莫不是小舅舅觉得自己年纪大欠好张口?”
云珠轻哼了一声,摇头道
“裴公是什么性子您不知道?他瞧上的,莫说是侯府的一个丫头就是侯府的嫡女那也没什么张不开口的。”
“有离奇!”赵端贤握着腰间的金玉带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云珠却笑道
“您啊!照旧先想想待会怎么回官家话吧!只要您和小齐娘子的事情解决了,这秋棠女人早晚也是要进咱们府的,那时候旦夕相处的另有什么事情欠好说开的?”
“说得对!”
赵端贤小心翼翼的戴上皂纱折上巾又问道:“我让姐姐准备的工具,准备了吗?”
云珠从一旁桌上拿起先前捧着的小木盒笑问道:“咱们家八大王也会意疼人了?”
赵端贤耸耸肩,小声说
“这件事可别说与别人听,否则又是许多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
云珠推着赵端贤便急慌慌的出门去了,金选一早牵了他的马候在门外面,赵端贤的马是今年新赐的,通体都是一身纯白的毛发漂亮的像是从天宫里来的。
马儿微微发抖,身上系着的金色铃铛便清脆作响,连带着铃铛下的红色流苏也在风中摇曳。赵端贤摸着马笑道
“小宝,今天去要带你去见小齐妹妹哦!”说罢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了。
齐春华见到赵端贤是在快到安宁门的时候,坐在轿子中老远便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她掀了帘子才看到,赵端贤一身石榴红的衣袖在那白马之上随风飘荡,马上的儿郎眉眼柔顺可身姿里却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所谓鲜衣怒马,不外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