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衣摆上的红色曼珠沙华随着行动翻飞，与池中的血液同色，在昏黄的窟窿里一派猩红的妖冶。

　　谢桃趴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上挑的眼尾似乎也沾上了暗红的印记，掩映在漆黑的发中，顾盼神飞都透露着神秘的危险气息。

　　“看什么看，还不快跑！”

　　他的脸庞全是凶狠，可看起来一点也不行怕，反而叫她看出几分装腔作势的可爱。

　　“哦，”这会儿谢桃心里安宁了，墨镝一面和那个满身黑烟的羽士斗法，一面抽出空叫飞剑切断了捆绑她手脚的绳子。她挣扎着起身，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先前是在一处高台上，似乎是个祭台。刚刚想杀她的是个羽士，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羽士应该是在这里献祭，祭台下四周围着环形的血池，有长梯可以一路走到血池外围，也是关着孩子们的囚牢处。

　　谢桃顺着唯一的梯子跑下去，见顾月楼在下方将孩子们从缧绁里放出来，她也凑上去资助。

　　“顾年老去帮墨镝吧，这里有我就行。”

　　“好，”顾月楼遥望祭台上胶着的两人，没有犹豫地允许。他从怀中掏出符纸和瓷瓶，“这是止血符，瓶子里装的是吊命的丹药，你万事小心。”

　　“顾年老放心。”

　　笼子里的又脏又臭，污浊的污水和排泄物随处可见，谢桃审察着自己粉色的修鞋，心一横走了进去。可能是窟窿湿冷，孩子们挤在一起，多天位清洁的体味，另有伤处腐烂的味道，混淆后更为刺鼻。可她越往里走，就越顾不得这些污秽，本该白嫩如春日花朵的孩子们，现在脸色灰白，毫无生气，破布娃娃般横七竖八地倒在乌黑油腻的地面上，偶尔有两个还能睁着眼的，就更然人心疼了。

　　他们亲眼目睹这血腥残忍，毫无人道的一幕，目光中早就失了神采，看得人心里抽疼。

　　“别畏惧，我是来救你们的，”谢桃轻声慰藉醒着的孩子们，“那个哥哥很厉害，马上就可以打松弛人，你们就能回家啦！”

　　醒着的孩子满身触了电似的一抖，目光里闪烁起点点期盼，“家......是爹爹和娘亲让你们来的吗？”

　　谢桃想颔首，却突然记起那些默不作声的怙恃。女孩眼里刚亮起的火苗又熄灭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半张脸藏在烛火的暖光照不到的阴暗处，面容模糊而枯槁，“是啊，娘亲把我交给他们，又怎么会来寻我，她从来都只管弟弟的。”

　　一阵难忍的酸涩自鼻腔冲上眉头，谢桃揉了揉眉心，借手背的冰凉勉强降下眼眶的热烫。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慰藉这个孩子，似乎人世间任何灾难都无法与被怙恃杀死相比，言语在它的面前无足轻重。

　　它是充满阴翳的，将新生的喜悦全部否认，这些孩子今后以后就没了来处，要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又要怎样存活于世呢？

　　“在世吧，以后会有你的家庭，你的孩子，拥有新的家人，如果你想的话。”

　　“我虽然想，”女孩苍白的嘴唇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眉眼里仍是死水一潭，“可我独自一人，要怎么活下去呢？”

　　谢桃不知道怎样回覆，她从小没有怙恃，即便被谢家收养，也没什么亲人情感。失去了怙恃亲人要怎样活下去她从来没想过，似乎自己就是这么浑浑噩噩地长大了。然而她也明白，如同自己这样从来没将生命的喜悦与怙恃联系上的人，和女孩这种将出生至今所建设起的羁绊一朝摧毁的人，是截然差异的。她们有灵肉融会的爱，也自然有刻骨铭心的恨。

　　两人缄默沉静对望，却心思各异。

　　谢桃默默拿出药丸喂给她，帮她简朴处置惩罚身上的伤口，女孩虽然绝望，所幸另有活下去的欲望，对于她的施救全然接受。

　　“我说不出什么开解你的原理，但是在世吧，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嗤，”女孩声音沙哑，她讥笑谢桃的话，却也流着泪赞同了，“是，虽然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