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诚意
沈凌君并未直接回覆宴离的问题，只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宴离听完，心思急转，突然眼睛一亮，肯定道：
“景荣侯府总账房商娥。”
“你倒连名字都记得。”沈凌君剑眉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还不是那小侯爷说的话太过骇然，古有帝王不拘一格降人才，今有苏侯爷不问男女做账房，真是奇闻。”宴离不自觉哑然失笑，对这苏侯爷的举动有些费解。
“酒楼生意骤然变好，账上银钱猛增，若留了心思，在庆州城内自然能找到些差异寻常的蛛丝马迹。”沈凌君手执狼毫，在宣纸上画出了庆州，安阳与凉都的舆图，眉间深锁，抽丝剥茧的分析道。
“这倒是一个偏向，只是那商娘子能想到这些吗？”宴离有些不信的发问，沈凌君自幼从军，深谙兵法之道，比寻凡人的心思更为慎密，但是商娥那女子……
宴离摇了摇头，始终不愿相信。
“那你说她为何会突然退出庆州城？”沈凌君头也不抬的反问。
宴离噎了下，却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蹙眉沉思。
“而已，以后总会知道。”沈凌君将画好的舆图对折，然后放到蜡烛上方烧掉。
“瑾和，你有没有感受，苏侯爷最近有些纷歧样。”宴离不再纠结商娥的事，他走到圈椅中坐下，倒了杯茶，饶有兴趣的提起了苏邈。
“这频频见他，都比以往和气了许多，连气质都有所改变。”宴离拧着眉头，回忆着苏邈最近的一举一动，越觉察得奇怪。
“山河易改，天性难移。”沈凌君端坐着，目光清冽微寒。他从案几上抽出一封密函，直接扔给了宴离。
宴离稳稳接住，打开迅速扫完，不禁惊呼出口：
“他竟然为了个男宠，差点把绿竹山庄都给掀了。”宴离啧啧咂舌，后又有些遗憾的轻言轻语：
“这么热闹的事，可惜我不在场。”
随后他又冒充长叹了口气，“这苏侯爷真是……哎，灵儿以后可有得气受咯！”
宴离边说边视察着沈凌君的心情，语气极尽夸张的惋惜，但是对方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起过。
宴离心中无趣，便熄了玩乐的心思，靠在背椅上假寐起来。
翌日，苏妙起了个大早，取出了自己改良好的运动服。
上身是深灰色的对襟宽阔绵服，下身穿着玄色的绵质锁脚纨裤，腰间系着一条红绳腰带，长发像羽士般随意挽起扎了个发髻，在房间跳跃着做热身运动。
等到身体发烧，她一把拉开了房门，清晨的寒风猛灌了进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苏妙甩着肩膀踏出了房门，院内白茫茫一片，昨夜的大雪铺满了整个地面，白晃晃的有些耀眼。
苏妙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外面的光线，
突然，正劈面有个灰色的影子跳入苏妙眼帘，灰色跟白色相应，差点没有看出人影。
“贺嘉？”
苏妙定睛仔细看一眼，便认出跪地的男子。
“侯爷，贺嘉知错，请再给我一次时机，我想加入明年科考。”贺嘉声音沙哑，似乎是太冷了，牙关打颤，但是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这大雪天的，你这不瞎闹吗，进来，有什么话到房间里说。”苏妙真的是无语了，昔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啊，这么冷的天跪在雪地里，非得把自己弄病了才显得出诚意吗。
贺嘉听了她的付托，撑着手站了起来，但由于跪得太久，天气又冷，导致腿脚发麻僵硬，还未起身，就摔在了雪地上。
苏妙叹息着拍了拍额头，一脸无奈的冲了已往。
她搀着贺嘉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贺嘉的身体很酷寒，彷佛冰块般，他见到苏妙，不由得踉跄着退却一步，双手推阻道：
“侯爷万斤之躯，怎可……”
“闭嘴。”苏妙忍不住呵叱了一声，掉臂他的阻拦，将他直接扛在肩膀，便朝房内疾步跑去。
真是个麻烦精，我曾经好歹也是个娇弱的女神，如今怎么就蜕酿成扛人的粗汉了。
老天爷，还我少女身吧！
就在苏妙内心抓狂的当头，院子外的两名丫鬟差点将手中的托盘打落，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贺令郎要复宠了！
获得这个信号，两人皆不约而同的朝方静儿的院子偏向跑去。
苏妙将贺嘉放在离火盆最近的圈椅中，饶是负重跑了这么一会儿，她也累得全身发烧，竟感受不到冷意。
她给贺嘉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快喝了，暖暖身子。”
贺嘉脸色庞大的看着苏妙，过了许久，才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房间里十分暖和，没过多久，贺嘉的身体便徐徐恢复了知觉。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然后想支撑着站起来。
“你别动，摔倒了，我还得扶你，有什么话坐着说。”苏妙将拿到嘴边的茶杯放下，伸手制止了贺嘉想要起身的行动。
“侯爷，劳您受累了。”贺嘉虚弱的拱了拱手，面含歉意的看了眼苏妙。
“无碍，你等一下。”苏妙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起身朝书桌走去。
她从书架上拿了个木匣子，然后找出了一张纸，看着上面黑笔写着的卖身契三字，心中庞大，又感伤万千。
送还这张纸后，相当于又为胖子消了一孽，愿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减轻贺嘉所遭受的痛苦。
苏妙将纸锲递给了贺嘉，然后语气诚挚的祝福：
“愿你金榜题名。”说完，不等贺嘉反映，便朝门外走去。
锻炼是持之以恒的事，不行轻易中断。
贺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卖身契，久久都未缓过神来。
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张纸，但今日它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躺在自己手中。
贺嘉的手紧紧攥住卖身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彷佛怕它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似的。
他眼中强忍着泪水，随后像是发作的火山般，将卖身契全部撕碎，口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他将卖身契用力撒在空中，看着纸片漫天飘飞，心里的沉闷与痛苦彷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不再忍耐，放声大哭，彷佛想把这些年的所有苦楚都一一道尽。
房间内哭声震天，苏妙即即是站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妙听着他的哭声，心底也泛起了酸意，她看着院外铺面的皑皑白雪，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样的雪景，在富朱紫家的眼中，是场可鉴赏的雪景，但在贫穷人家眼里，就是一场啼饥号寒的灾难。
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沿着历史的轨迹，独善其身的过好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贺嘉，你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苏妙在心中说了句，便毅然转身，投入了日复一日的跑步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