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藏在谢妧娘影象深处最温暖而美好的回忆。
她年长付白叙六岁,刚到付家时,付白叙只有一岁,在大情况驱使下,付家匹俦未雨绸缪,早早便为付白叙准备好了童养媳。
在谢妧娘的影象里,年少时的付白叙智慧,坚贞,善良。
从他六岁开始便会在下了学堂之后跟在谢妧娘身后,帮着谢妧娘劈柴挑水,在她满头大汗时为她擦汗,会悄悄地将肉夹到她碗里,会在隆冬腊月里帮满手冻疮的她上药…
谢妧娘从小便知道她长大后要嫁给付白叙,心地善良而单纯的她便一心一意,心里眼里只有付白叙一人。
陪伴着付白叙上下学堂的时光,和付白叙独处的时光,陪伴付白叙长大的种种…都像是一个个彩色泡沫,在那段充满恼恨的灵魂中炫丽而色泽醒目。
她十三岁那年,付白叙七岁。
在付家匹俦的张罗下,她和付白叙举行了婚礼,真正意义上成了付家的人。
付家谢氏。
往后的几年里,付家的女人过世,谢妧娘开始肩负起付家的一切内务,原先的活上再添上日常开销,针线缴丝等等,她以前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也拿来随着村里的女人一起做女工,贴补家用。
付家的日子紧巴巴的过着,谢妧娘任劳任怨,即是妻子,又是母亲,无微不至照顾着付白叙。
所幸天随人愿,日夜苦读的付白叙中了秀才,家中的情况终于获得了缓解。
那一年,付白叙才十二岁,而谢妧娘,已是二九年华。
“妧娘。”十二岁的付白叙少年初长成,身量一夜之间便长了许多,虽然清瘦,却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唤她姐姐,开始唤她的名字。
“白叙,你不能直接叫我名字,我比你年长。”一身粗布麻衣的谢妧娘停止了手上的清洗事情,抬头望向他。
夕阳下,少年的身上披着一层绚烂的晚霞,稚嫩的脸上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洁净而美好。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新的麻布对襟,戴着帽子,背着书,刚从县里学堂回来,悦目的眉毛舒展,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月牙,像是故意般又唤了几声:“妧娘,妧娘,妧娘。”
谢妧娘笑着摇了摇头,把洗好的菜装好,起身道:“我的小祖宗,快别闹了,上了一天学怕是饿了,我这就给你做饭。”
“好啊。”付白叙笑嘻嘻的允许,两只眼睛盯着谢妧娘头。
谢妧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疑惑的道:“这是在看什么呢?我头上有脏工具?”
付白叙嗯了一声:“你别动,头上好大的一条虫子,也不知你在哪儿碰到了,我帮你弄掉它。”
谢妧娘畏惧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付白叙憋着笑,靠近谢妧娘,冒充帮她整理头发,趁着谢妧娘不备,悄悄将一支玉簪子插在她发间。
谢妧娘鼻尖翕动,呼吸着少年身上熟悉的味道,脸上浮现丝丝红晕:“我的小祖宗,你好了没有?”
“好了。”付白叙笑嘻嘻的退后两步,见谢妧娘脸红,眼中笑意更深。
谢妧娘被他盯得欠美意思,低着头整理头发,手上摸到一个奇怪的工具,伸手取下,见是一只白玉簪子,整小我私家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怎么了?”付白叙轻声问。
谢妧娘一脸严肃的把玉簪子还给付白叙,语重心长的道:“白叙,这个我不能收,虽然你如今已是秀才,有官家补助,可是钱财来之不易,咱们不比富朱紫家,这些年日子虽比以前好了些,可咱们也得多为以后计划,我一个农妇,不需要这些,你拿回去退了。”
付白叙脸上的笑容消失,使气的说:“不退不退。”
谢妧娘满脸着急,语重心长的劝说:“白叙,听话,如今咱们还得备着钱为你考举人做准备,这些开销实在是没有须要,你该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这只簪子不贵…”付白叙委屈的别过头,这是他在县里下学时路过小摊买的,原本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哪想她不仅不兴奋,反倒埋怨起他。
“我天天忙里忙外,实在是没时机戴它。”见付白叙这般,谢妧娘的语气缓和下来,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可以妆扮得漂漂亮亮,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付白叙有这份心,她已经十分满足,此外,她不敢奢望。
“妧娘…”付白叙委屈的看着她。
谢妧娘无奈的纠正:“不许这般没大没小叫我名字。”
“哪有良人叫娘子姐姐的?”付白叙不由分说,把玉簪子插回谢妧娘发间,严肃的说:“女子以夫为天,我说什么即是什么,你只管收着,不许拒绝。”
谢妧娘怔住。
眼前的少年形象在她眼中一瞬间变得高峻…
她情不自禁颔首:“好。”
“我先回房。”付白叙俊秀的脸上红通通的,他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
谢妧娘噗嗤一声笑了,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心里甜蜜蜜的。
她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子,脑海里回荡着他那句良人娘子的说辞,忍不住怕羞的道:“也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些话,真是人小鬼大…”
自那往后三年,是谢妧娘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伉俪情深,你侬我侬。
这样的时光直到厥后,付白叙父亲狩猎失事,一命归西,付家的处境开始急剧恶化,一家之主骤然离世,整个家瞬间失去了支撑…
其时付白叙适逢科举,一度精神瓦解,谢妧娘一介弱女子,撑起了整个家。
其时的付白叙也不外十五岁的少年郎,一夜之间成了孤儿,深受攻击。
因为付白叙父亲去世,家中主要经济来源也断了,谢妧娘思虑再三后便拎着一篮子鸡蛋去了隔邻镇上,拜了当地一名豆腐匠人为师,靠着起早贪黑卖豆腐,苦苦撑起了整个家。
谢妧娘影象深处,关于那段回忆影象犹新,那是一段最难熬的岁月,她要撑起一个家,还要照顾抚慰付白叙,她夜里做针线,寅时便起来做豆腐,天不亮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
最苦的时候,她食糟糠,咽咸菜,把饭菜全部留给付白叙…
畏惧付白叙被同窗笑话,她自己的衣服缝缝补补,破旧不堪,也要为付白叙添置新衣…
家中叔伯觊觎付白叙房产,她一改昔日柔弱,据理力争,用尽要领守住付家最后的工业,不至于付白叙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
原以为一切总会好起来,却不想,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