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自得兴阑珊，索然无味。
王美芸给宋辉打电话，男友没有接。咪咪给林狄雅打电话，室友也没有接。她们望着相互，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想法，却谁也没有说出来，更别提行动了。俩人无声地吃着刀削面，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甚至胖嫂送来凉拌海带丝和拍黄瓜，她们都没理睬她。
“小芸，要不你给胡思璇打个电话，问她回来了吗？”
王美芸已将她们用饭的经过简略地向咪咪说了一遍。
“我？为什么你不打？我可和那个什么林狄雅没什么友爱，犯不上因为她而和胡思璇闹掰。”王美芸咬断一截刀削面，头也没抬地说道。
“咱俩算是朋友了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我的朋友难道不是你朋友吗？看在我请你用饭的份上，你就给胡思璇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也成。”
“一碗刀削面就想收买我？”王美芸将余下的半截刀削面吸到嘴里，“胡思璇每次请我吃的可都是山珍海味，珍馐美味。你……”
“可是你跟她算朋友吗？”
咪咪的话正中靶心。我和胡思璇是朋友吗？王美芸毫无征兆地捧起大碗，咕咚咕咚地连灌两大口。“咳——，咳咳——，咳——，咪咪姐，另有水吗？”她弯着腰咳嗽，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左右摇摆，向咪咪求助。
咪咪不情愿地拉开拉链，从包里又掏出一瓶柠檬水，塞到王美芸的手里。“给！”
王美芸以比喝汤更快的速度喝水。这次她把瓶子里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咪咪却没阻拦。“啊——，真好喝，简直比琼浆玉液还要好喝。谢谢你，咪咪。”
“姐！”咪咪替王美芸补全她的话，一把夺过空空如也的瓶子，气急松弛地塞进包里，拉上拉链。“我请你用饭，可没说请你喝水。明明不能吃辣，还要冒充好汉，蚍蜉撼树！”
“你吃个饭都是带两瓶水的吗？”王美芸用手背擦了擦嘴，直直地望进咪咪的眼里。“面都快吃完了，我也没见你喝几口。”
“你……你……美意当成驴肝肺！我到底做了什么孽，遇上你这么个白眼狼！”
咪咪夸张的心情掩饰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虽然她靠着网络直播挣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但她向来是个舍不得花钱的女孩子，尤其在吃上。今天她为了林狄雅的缘故，破天荒地请人用饭。刚一踏进胖嫂面馆，她嫌弃地皱起眉头，心中却暗自雀跃——看来这个地方不会花许多钱。因为请的是王美芸，凭据咪咪的推测，王美芸肯定会喝点儿饮料，甚至啤酒之类的。为了省钱，她提前准备了两瓶蜂蜜柠檬水——曾经在直播平台向粉丝们推售，因此还赚了一小笔。
果不其然，饭还没吃完，两个瓶子已见了底。现在被王美芸瞧出了眉目，她又欠好认可，故而语无伦次地骂了几句。
王美芸不是傻子。她看出两瓶柠檬水是一人一瓶的，只是想不通咪咪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据胡思璇说，咪咪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直播赚的钱比许多白领都多。从这两瓶水来看，咪咪貌似跟那些爱吃爱玩，大手大脚的女人纷歧样，一点儿都不像自给自足的网红达人。难道胡思璇在说谎？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算我有口无心，说错了话了。我向你赔给不是，希望咪咪——姐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盘算。”王美芸有一种激动，想多了解一点儿咪咪。“胖嫂，来一瓶可乐。”她转向咪咪，“你要不要？”
“要！”咪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似乎慢一拍就喝不到了。
“你不担忧喝可乐长胖？”王美芸的目光在咪咪的身上游移。尽管穿着臃肿的风衣，咪咪傲人的身材仍隐约可现。“若是长胖了，你的粉丝可能会掉一半。”
经王美芸提醒，咪咪的气势弱下来。然而她担忧的似乎不是胖瘦的问题，而是另一个问题上。“咱们先提前说好了，可乐的钱谁出。”
“我出怎么说，你出又怎么说？”
“你出的话，咱们就买两瓶。我出的话，咱们就买一瓶。”
王美芸不行置信地望着咪咪。咪咪脸不红，心不跳，神态自若，任由客人瞪着自己。
“你……你真是太会算计了。我突然相信胡思璇说的那些话了。”
咪咪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是一位赚钱堪比白领的网红达人。就在适才我还怀疑呢，现在信了。靠你这种精打细算的精明劲儿，赚不到钱比赚钱都难。”王美芸转转身，“胖嫂，再加一瓶可乐，冰的。”
“小芸姐，适才你提到胡思璇。我照旧想……想请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回来没有。要是她回来了，说明你男朋友他们醉得厉害，今天不能找林狄雅的麻烦了。若是没有回来，说明他们还在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八成会一起来学校，会……会……”
接下去的话，咪咪没有说下去，但王美芸从她紧张的神情读懂了她的担忧。她低下头避开咪咪近乎恳求的眼神，以免自己心软。拇指和食指捏着碗沿儿，王美芸轻轻转动大碗，目光落在荡起微微涟漪的汤面上，涣散空洞。
过了约莫三十秒，王美芸骤然抬起头。“如果我给胡思璇打电话，可乐的钱你出！”
不舍在咪咪的眼中停留了三五秒，最后她咬了咬牙，掷地有声地说：“一言为定！”
在咪咪殷切而担忧紧张地注视下，王美芸拨通了胡思璇的手机。嘟——，嘟——，嘟——，一阵令人焦躁不安的嘟嘟声后，手机里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给她发信息，发微信，发语音！”
王美芸没理会急得像只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咪咪，她打开微信，给胡思璇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思璇，你们回来了吗？宋辉他们醒了吗？看到请回复。”她犹豫了一下，补上一个虚伪的微笑笑脸。
“可乐来喽……”胖嫂油腻肥胖的大脸上洋溢着上下哆嗦的笑容，人未到，声音早就到了。“小芸，你要的可乐，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趁热……趁凉喝。嘿嘿……”她双手交织，两个大拇指绕着圈圈，站着没走。
“胖嫂，我们走的时候再给你钱。”
“哎呀，什么钱不钱的！小芸，你这么说可真是太见外了。你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那你们吃着，聊着，我忙去了啊。”
“真小家子气！真抠门！”咪咪冲胖嫂的盘背影恨恨地瞪了一眼，似乎这样做可以让她变瘦。
“是她抠门小气，照旧你心疼两瓶可乐的钱？”王美芸一边拧瓶盖，一边不无揶揄地问咪咪。
“你……我……她能跟我比吗？我为了朋友可以割肉，她可以吗？”
王美芸想了想，觉得咪咪说得竟然接近事实。她喝了一小口可乐，“现在电话也打了，微信也发了。你还计划怎么做？”
咪咪答不上来。犹如霜打的茄子，她趴在桌沿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可乐瓶里黑黢黢的液体。
……
“宋哥，你们多喝点儿酸辣汤，这是我特意为你们点儿的醒酒汤。我听人说，喝酒的时候只要多出些汗就不容易醉。涛子、张跃、喻言，你们别无精打采的，快点喝吧。”
在杨小萌将宋辉哥几个灌趴下之后，胡思璇没有离开，也没有叫人把宋辉他们送走。她和几个忠实的小姐妹百无聊赖地坐在包房里，刷着朋友圈和微博。时光流逝，夜幕降临，宋辉伸长脖子，摇了摇头。
“我这是在哪儿？你们是谁啊？阿嚏——”不知是因为着了凉，照旧女孩们的脂粉味太刺鼻，宋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宋哥，你醒了。”胡思璇甜甜地笑着——对于宋辉看得见看不见，她基础不体贴。“宋哥，你可真是朱紫多忘事，我是芸姐的朋友胡思璇呐。”
“胡思璇？”宋辉又摇了摇头，转向旁边的椅子，伸手就去抓，却抓了空。“美芸，美芸去哪儿了？”
宋辉的反映和体现让胡思璇皱了皱眉。喝酒的时候自诩千杯不倒，万杯不醉，这会儿却像个离不开女人的窝囊废！“宋哥，芸姐有事儿先走了。她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等你们睡醒，于是我们几个就守着你们，干坐了一下午。”
“奥，我想起来了！”宋辉使劲拍了一下脑门，不知是痛恨醉酒出丑，照旧懊恼没占到她们的自制。“醒醒，醒醒，都给我起来，别睡了！”他高声吼着他的朋友，嗓子干燥沙哑，就像一面扭曲破烂的铜锣。
听到熟悉的吼叫，涛子他们醉眼蒙眬地离开桌子，东张西望。
“宋哥，我想你们一定饿了。我这就让服务员上菜。你们放心，这顿饭我请。你们可不要跟我争哦，这是咱们约定好的。”胡思璇重点强调了约定二字，然而浑浑噩噩的宋辉并没留意到。她朝杨小萌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地出了包房。
两个服务员各自端着托盘跟在杨小萌的身后走进包房，麻利地将五颜六色的菜肴放到桌子上，中间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辣汤。服务员静悄悄地走了，陈佳立刻为宋辉他们每人盛了满满一小碗酸辣汤，殷勤地放到他们面前。一切妥当，胡思璇说了上面的那番话。
“思璇，你想得可真周到！”宋辉对胡思璇竖起大拇指，想要挤出热情地笑容，出口的却是一个酒嗝。
胡思璇的眼中闪过厌嫌之色，身体不露痕迹地向后动了动。“宋哥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允许帮我那么大的忙，我请你们吃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她的笑容就像东风中娇艳的桃花。
趴到桌子上，噘着嘴唇小心翼翼喝汤的宋辉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弹直身子，困惑地望着胡思璇。“我允许帮你？什么时候说的？什么忙？我怎么有点儿想不起来了呢。”
没用的工具！果真是物以类聚，王美芸夸海口说收拾那个丑妞易如反掌，结果伤到了脚。没想到你比你的女朋友更没用，这才多大会儿时光，竟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哥，中午用饭的时候你允许帮我教训一个跟我过不去的丑八怪的。你指天对地地立誓，一定要好好拾到她一顿，让她再不敢没大没小。”胡思璇向宋辉抛了个媚眼，笑容越发辉煌光耀，越发美艳。“宋哥，你想起来了吗？”
嘴里没汤，宋辉的喉结却徐徐地移动着。“我……我想起来了。”他的目光艰难地从胡思璇的脸上移开，看见涛子几个痴痴地盯着胡思璇，不由得妒火中烧。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都快点儿吃，吃完了跟我出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