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身处于历史之中
预感是一种基于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做出的判断，只是第一时间没能够被解释而已。
在她有限的经历里，一些从未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越来越模糊，一些本应该被她重视的知识也徐徐失去了用武之地。
作为一个考古学生，她应该有一些意识。在这个时代之下会泛起什么变故，她本应该有一些推测的。
如果她还处在从前的世界，看待这个时代的想法是被完全的大局观所笼罩。那么她看问题的时候多数也会从整个大局入手。
她曾经学习历史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将某个时代犯下的错误，和这个时代的问题抽丝剥茧的分辨出来。
现在她设身处地的成为了这个历史的一份子，对于她而言历史就不再是历史了，而是每一个细节都市作用在她身边的真实的世界。
冬天和春天的轮换，冷风和暖风的交替，太阳在差异月份中升高的差异角度，兰花盛开的芬芳……
这些工具很难让人相信是来自一千年前的世界。因此身为一个历史从业者敏锐的历史嗅觉，从她身处在这个世界之时就已经被遗忘了。
她心里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驱使着她奔向城外的军营。
在营帐里，她遇见了和主簿攀谈的魏延，对方看到她明显一愣。
怎么回事？她看起来似乎没事了？
“在干什么？”
面对她的询问，魏延面色有些不自然。掩埋在心底的想法因为他的行动突然袒露，令他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涩感。
“在视察那个伤你的凶手，看他有没有同伙。”
龙淮君谢谢地说道：“谢谢。不外凶手已经被我就地正法了。”
就地正法？是鱼死网破吧？
不外她看起来居没受什么影响，伤真的只用了一天就好了吗？
昨天郭道平回来看了她的伤势，居然说是个小伤。那满身的血再怎么看也是很严重的伤势吧？
而且王徽之那个庸医，不是拍着胸口说她的伤至少要半月才气养好吗？
“还早呐，我们在那人身上查到了十香软筋散。这工具你还没忘吧？两个月前，这工具在军里还不知道有几多。只要还存在就是隐患。”
对于他的谨慎，龙淮君充满谢谢。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求证。和他急遽说了声“谢谢”，她径直去向士官驻扎区的营帐中部。
……
朔方城的遗址上，开满了成片的雏菊。整个世界被洋溢的绿色笼罩，在一些低洼地带，有一些这段时间积贮的雨水。
一个个狭窄的水潭在单调的泥土世界里形成，这些水域滋养了一些依靠着它们的鸟类和昆虫。
这次的春雨连续下了一个月，对于大部门生长在北方的生物来说，这是一次稀有的经历。
前所未见的一场春雨，加上几个月前黄河的决堤带来到水涝河泥，整片地域获得了富足的养分。
对于一些不受接待的家伙，这些地方简直是天堂。
不知从哪里钻出土壤的蝗蝻爬上黄泥之上茂密的雏菊。它们发达的后腿使它们能轻而易举地在植株间弹跳，觅食。
在绿色的叶片上，越来越多的蝗蝻聚集在一起。它们背上白色的条纹如同庞大的支解线般，将雏菊绿色叶片组成的海洋切割成细碎的色块。
不久，当一声尖锐的鸟鸣响起，成群的麻雀掠向低空，用脚爪和尖锐的喙在叶片上捕食蝗蝻。
一轮事后，麻雀满足的飞上天空。而数不尽的蝗蝻却重新从跳上叶片枝头，一对怪异的绿色复眼反照着四周同伴密集的阵列。
它们发抖腹部，发出“吱吱”地声音，然后低头啃噬身下的叶片。
不久后，数十里的区域，已经完全被蝗蝻笼罩。
……
进入营帐里时，郭道平和檀道济也在。
营帐里，两人都缄默沉静不语。她走进来也没掀起什么波涛，两人一言不发，似乎没注意到她。
“怎么了？”
直到她开口问出来，郭道平才回过神来。
他勉强笑了笑。
“四边发生了蝗灾。”
蝗灾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能感受获得他心里的极重。无论哪个时期，蝗灾都是噩梦。
找到了。她心想。
预感成真。这一段故事，历史书上提起了寥寥数语：是岁饥，人互食。
蝗灾。黄河决堤以及这一个多月的春雨是罪魁罪魁。
“现在还不到蝗虫成虫的季节吧？”她冷静地问道。
蝗虫只要没成虫就另有解围。在那成型之前，蝗虫幼体被称为蝗蝻。蝗蝻还不会飞，破坏性要小得多。
“纵然是这样……龙女人，有人称见到了数十里无穷无尽的蝗蝻，那些蝗蝻一旦长出翅膀，就要殃及周遭数百里的土地。它们从西往东，早晚有一天会飞到黄河上。”
檀道济摇头丧气道。
“那就派人去扑。”
她冷静的说。
“怎么扑？数十里的蝗区，非得要数万人才扑得下来。朔方的地界离中原太远，朝廷又把能用的人都征来当了兵，况且，北边辽人也要打来了……”
“那就派两万士兵去扑。”
她说。
檀道济苦笑一声：“我们能作战的人原来就少，再分出两万人去，到时候那什么反抗辽军？”
郭道平深以为然的点了颔首。在他们心里将辽人的威胁与蝗灾做了个对比，照旧觉得搪塞辽人要更重要些。
他们如今思考纠结的，不是蝗灾事后的人民生计，而是军队若受蝗灾的影响缺少粮食，要怎样和辽军反抗。
他们生于这个皇朝，下意识要维护它的统治。龙淮君知道这些，她虽然觉得很蠢，但她并不怪他们。
“你们没有想过，蝗灾事后，会死几多人？”
郭道平和檀道济无奈地叹了口气。
“龙女人，蝗灾是挡不住的。纵然我们如今派几万人去扑了，照旧扑不尽的。蝗灾每年都市有。”
“今年差异，不是吗？数十里的蝗区若生长起来，周遭千里都将颗粒无收。到时候这仗也不行能打得下去，你们这点也想不清楚吗？”
她质问着。郭道平羞愧不已，但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覆。他只好保持缄默沉静。
“郭道平。”
他抬起头，对上龙淮君的双眼。听她说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参军打仗，难道不是为了掩护那些无辜的黎民黎民吗？辽军会南下，会烧杀抢掠。那蝗灾不也是一样的吗？左支右绌，因循旧制，打仗也只能解决这一时的毛病。但要是没了粮食，没了人口，我们也不行能赢得了辽军的。”
他沉吟良久，和龙淮君四目相对。从她眼中，读出一种倔强和执拗。他相信，纵然他摇头，她照旧会凭据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你说得对。”
说出这句话，他突然满身轻松起来：
“左支右绌，自断臂膀简直是件蠢事。”
檀道济见郭道平松口，摇了摇头。他仍觉得照旧一心一意抗击辽军重要。治理蝗灾的事，本就不是他们的职责。
“可我们该怎么去救呢？朔方离此路途遥远，去来需要不少时间。况且我们军里可用的人只有十万万，其它都无法作战。”
他说道。
“郭道平，你相信我吗？”
她说。
“我虽然信。”
“让我带两万去治蝗。你坐阵宥城阻击辽军，随时支援晋阳。好吗？”
郭道平望着她，随后徐徐所在了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