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徐徐变得黯淡，乱成一团的珍珠港也徐徐沉入了寂静，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过伤口之后，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时间在夜色里悄然流逝，很快晨曦的曙光又一次回到了海平面上，它是这样的温和，令人险些忘了如修罗地狱般的战争。
张昀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那一轮红日，心里有点儿感伤：
无论何等灾难、极重、残酷、血腥的一天，无论何等历史性的一刻，时间终将已往，地球也不会因之而停止转动。
是的，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可自己的明天呢？在哪里？
左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刚刚有位医生资助处置惩罚过了。可张昀依然觉得痛，不外这种痛却是在心里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嘛……”他呢喃着梦呓般地吐槽。
明明一天前照旧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有一份灼烁的前景，有疼爱自己的怙恃，有漂亮可爱的妹妹，甚至另有相恋多年的女友……
“爸，妈……小妹……林想……”他念着那一个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名字，眼眶里泪花转动，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这一刻这份美好的生活已经彻底破坏了，命运把他硬生生地从幸福中撕了出来，丢到了硝烟弥漫的战争中，在生死一线的屠杀中挣扎。
张昀有些佩服那些穿越的前辈们，总能一言不合马上适应新情况，随着激情万丈地展开冒险。可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觉察这有多灾。
刚刚生死一线的战斗他没时光思考，如今静下来他才感受到那种沉甸甸地压抑，似乎马上就要透不外气来的感受。
他永远也回不去了，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即便已往的岁月仍近在咫尺，但对他来说也只剩下回忆了。
所以要害的照旧现在该怎么办？
张昀已经像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了，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除了名字，他在这里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睡觉。夏威夷温暖的海洋季风没吹散他的迷茫，却送来了檀香山市的广播：
“昨天， 1941年12月7日——必须永远记着这个羞耻的日子——美利坚合众国受到了日本帝国海空军突然的蓄意的进攻……”
声音极重而痛心，似乎是从不远处的市区传来的，但却清晰地回荡在珍珠港的每一个角落。
“我遗憾地告诉列位，许多美国人丧失了生命……”
张昀叹了口气，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听到这位伟大总统的声音，结果却是在这样一个场所。
“……我们现在预言，我们不仅要做出最大的努力来守卫我们自己，我们还将确保这种形式的背信弃义永远不会再危及我们。”
广播还在继续放送着总统深沉的嗓音，张昀没再听下去，他站了起来，再次瞥了眼海面上初升的红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珍珠港。
※※※
大胡子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天，他就又一次看到了张昀。
檀香山的“夜归人”酒吧里，当张昀坐到身边的时候，大胡子脸上的惊愕显而易见。
不外这只是转瞬即逝的片刻，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露出了兴奋的心情：
“你决定了？”
张昀颔首。
经过一夜的思考，张昀发现自己除了随着大胡子，竟然是无处可去。
“很好！我们这里正需要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航行员。”
大胡子咧嘴笑开了，张昀也报之以微笑，他实在欠美意思认可自己是因为没地方用饭和睡觉才不得不跟来的。
“来吧，我给你介绍。”大胡子冲着酒吧的角落侧了侧头，示意张昀随着他已往。
张昀循着他所指的偏向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房间。这让他微微觉得奇怪：“报到”这种事难道不应在空军宽敞明亮的办公大楼里？怎么感受自己像是一个偷渡客？
这种感受在他随着大胡子走进房间的时候就消失了。张昀发现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位制服笔直的中年军官，闪闪发亮的肩章讲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位上校。
张昀连忙立正敬礼。
“不必拘谨。”上校冲他平和地笑笑，“我只是个退役的上校。”
退役？
张昀一愣，但没多说。
“我听格伦·本尼达提起过你在珍珠港的体现，”上校继续说，“听说你击落了两架日机？”
“是的，主座。”张昀高声应道，同时瞥了眼一旁的大胡子。
他总算知道了这位严厉的空军军官的名字。
“很不错。”上校赞许道，“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战绩足以写入空战史了——怪不得本尼达这么推崇你，看来你简直是我们需要的优秀的航行员。”
他顿了顿，向张昀伸脱手。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上校说，“克莱尔·李·陈纳德，美国空军退役上校……你怎么了？”他突然发现张昀像是傻眼般地呆住了。
克莱尔·李·陈纳德？
飞虎队？
※※※
只要熟悉抗战历史的，没有不知道飞虎队的。
这一支由美国志愿者组建的援华航空队，在中国抗战最艰难的时刻，在中国空军消耗殆尽、苏联援华基本取消的时刻，以一己之力，在天空中抗击日本侵略者，在他们加入的31次空战中，飞虎队取得了以“5至20架可用”的P-40战斗机共击毁敌机217架，自己仅损失了14架，5名航行员牺牲，1名被俘的骄人战绩。
面对险些向日本侵略者洞开的天空，飞虎队虽无力为中国撑起可靠的防空伞，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浓的一笔。
这不由得让张昀又惊又喜，惊的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支传奇队伍的首创人；而喜的是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为不能回中国抗战深深遗憾，现在居然峰回路转，他居然有时机回中国了！
这份意外把他震在就地，直到陈纳德上校提高了大惑不解地语气，张昀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上校！”他赶忙解释，“我……没想到是您，所以有点儿意外。”
“怎么？”陈纳德一愣，“你认识我？”
“我读过您编写的《防御性追击的作用》。”张昀说，“事实上，我很喜欢。”
这倒不是信口胡掐，前世的他简直曾经看过这本书。
在20世纪30年代，世界空军界流行意大利军事理论家杜黑的“轰炸至上”的空战理论，战斗机受到漠视。陈纳德对这一套理论持怀疑态度。他坚信空战是不能没有战斗机的，在战争中，战斗机将像轰炸机一样饰演着重要角色。这在其时是相当先进的战术理论。
只可惜此书一直未能引起军界上层的注意。
因此听到张昀的话，陈纳德像一位孩子受到夸奖的父亲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很兴奋你能喜欢它，我的孩子。现在能真正意识到它价值的人可不多，看来你的前途无量啊～！不外现在照旧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他正了正神色：“事情是这样，今年4月15日，罗斯福总统发表了一份没有对外宣布的命令，授权我建设一只秘密航空大队，并准许陆水师的后备航空军官、士兵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
陈纳德顿了顿，瞥了眼张昀的脸色，然后才说：“到中国去。”
果真！
张昀悄悄有些兴奋了。
“我不想说什么大原理，”陈纳德道，“也不想讲什么空话套话，我只说一点实际的：你现在的军衔是军士吧？”
“是的，上校。”
“月薪几多？”
张昀一时不知如何回覆——他不知道。
不外幸亏陈纳德也没等他回覆，自顾着说了下去：“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70美元，对吧？”
“……是的，主座。”张昀赶忙说。
“如果你加入志愿队，中国人给的人为是600美元一个月。”陈纳德说，“另外击落每架日机有500美元奖金。与此相比力，即便你转入现役，在美国陆军航空队航行员月薪最多也只有347美元。就更不用说你现在照旧预备役人员，即便转入现役，他们能让你飞的可能性也不高——理由本尼达应该告诉过你。”
“是的，主座。”张昀应道，心里有些受惊。
他只知道飞虎队对中国抗战，乃至世界反***战争孝敬巨大。却没想到背后另有这样的内幕：要知道以法币折算，“飞虎队”一个普通航行员的月薪就是法币2000元。而其时中国空军军衔最高的上校航行员，月薪也只有600法币，普通的少尉航行员的月薪才100元！
就算在美国，39%的家庭或只身小我私家平均年收入也才1500美元（月均125美元），30%平均年收入在780美元（月均65美元），12%在2500美元（月均208美元），3%在5000美元（月均416美元）。
而国民政府开给飞虎队的月薪是600美元，这已经是高收入富足阶层的水准了。
“虽然，去中国的话你需要脱下这身军装。”陈纳德接着说，“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在美国你只是一个军士，退不退役基础无足轻重，而到了志愿队，到了中国，你反而能获得少尉军衔。另外中国政府已经允许：给你们每个航行员提供单人房；给全体人员提供离开、独立的浴室及茅厕……”
上校后头又列举了一大堆的福利尺度，张昀悄悄啧舌。
这基础就是星级酒店的待遇啊。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航空大队已经募集了68架飞机、110名航行员、150名机械师和其他一些后勤人员。”陈纳德继续介绍道，“我们在7月份已经有一批航行员抵达仰光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带最后一批航行员已往的。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可以把你编入本尼达的第一中队。现在……”
他带着几分忐忑认真地看着张昀：“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虽然，我知道在发生了昨天……”
“琼恩·斯帕克，请求加入航空大队！”张昀绝不犹豫所在头了。
既然已经无可制止地卷入了战争，那么能够回国抗战自然最好。
“很好。”
陈纳德和本尼达对视一眼，都从相互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和惊喜。
究竟，在发生了昨天那场恐怖的灾难之后，绝大多数的美国人都不会选择去资助别人反抗日本人。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爱材，陈纳德也不会对张昀提这个——这也是他为什么拼命强调航空队的福利和待遇的真正原因，但他的心里照旧没底。事实上，陈纳德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却不想张昀居然这么爽快地允许了下来。
因此，在听到了张昀的答案之后，陈纳德和本尼达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尔后者更是直接向张昀伸出了手：
“接待加入‘亚当夏娃’。”
张昀一怔：“亚当夏娃？”
“我们中队的名字。”本尼达稍显淘气地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自己照旧有点文采的，你觉得呢？”
张昀只觉得有点儿无语：他发现这家伙在战斗中宁静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一旁的陈纳德则显得很是地兴奋和满意。
“接待你这样富有冒险精神的优秀航行员——相信我，未来你一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忏悔的。不外现在……”
他从一旁的吧台上倒了三杯酒，给本尼达一杯，也递给张昀一杯：“为我们的中国之行，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