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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窑夫人

第8章 正月十八

瓦窑夫人 梁嬷嬷 2324 2020-01-05 12:49:21

  在老太太的引荐下,姚黑儿和翠菱,与村里的人慢慢熟悉起来。

  这个村子,名叫单家村,除了姚黑儿一家,村里另有八户山民,都是姓单的。山的低矮处有些梯田,村子东边又有一道小河。

  这八户人家,都是靠着种梯田,农闲的时候,就在河里打些鱼,或者在山上打柴,打些野味过日子。

  单老太——铁柱的奶奶,在村里人缘极好。众人听单老太说起,新来的这户人家,一时没有吃的,便相继送来了些食物,多数也不外是和单老太家中一样的黑面窝窝。

  市集前的八九天时间,姚黑儿一家,就是靠着这八户山民的馈赠过日子。

  这八九天的时候,铁柱每天来带着琼儿,同村里的几个孩子,一起往枯树林中捡柴草。琼儿也徐徐褪去了千金小姐的娇贵,一双小手,被木刺扎破了无数次,手上也不停地磨出了小水泡,却从来不掉眼泪。她那柔嫩的肩头,也能扛起重重的一捆柴草了。

  铁柱的父亲,名叫葫芦。他是一位黑壮结实,却缄默沉静寡言的山地男人。钟翠菱时常到他们家走动,偶尔碰上了他,他立刻就红了脸,远远地避开。

  铁柱的母亲,娘家姓张,因在家里行二,小名就叫二姐。这张二姐,心地也是极善良的,就是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和姚黑儿熟悉起来之后,也常到姚家来走动,不时地赞叹姚黑儿和钟翠菱的衣裳鞋袜,精致的令人咂舌。

  张二姐得知姚黑儿曾经独自往山中去寻野果,便笑道:“姚家妹子,你不知道哪里有好果子,难免要跑冤枉路,明天家里没事,等我和你一起去,如今已是夏末秋初了,虽不如深秋的时候果子多,也有不少都熟了的,保证让你摘一大包回来。”

  越日,姚黑儿还留下钟翠菱看管珮儿和玖儿,部署琼儿依然和铁柱去捡柴,自己便和张二姐又上了山。张二姐从家里拿了一个小巧的箩筐。黄昏下山,两人摘了满满的一筐酸枣子、覆盆子、桑葚等,另有一些连张二姐都叫不着名字来的野果。

  这让啃了几天窝窝的孩子们,都心花怒放。纷歧时就吃的满嘴满手都是红色的汁液。

  看着孩子们欢快地又吃又笑又闹,姚黑儿的心头,又是幸福,又是辛酸。

  今后的几天,姚黑儿便每天都去山上,摘些野果子来,给孩子们开开“荤”。

  这天,张二姐和姚黑儿,一边在山上采野果子,一边忍不住问道:“姚家妹子,咱们也熟了,有些话我老想问你,又欠美意思的。”

  姚黑儿心内明白,这张二姐或许是对自己的来历好奇,这也难怪,自己家里的衣着首饰,都是极华美的,却偏偏连饭都吃不上,谁能不在心里存个疑问?不如自己主动说了,遂笑道:“嫂子,我们家原先确是大户人家。只因我丈夫死了,我又生了三个丫头,婆家容不下我。就将我发配到这山里来了。只因从未费心过柴米油盐的事,故而一时摸天南地北,凡事都不齐备。让嫂子见笑了。”

  张二姐点颔首,叹道:“原来妹子你也是个可怜人。你这几个女人,长得都多俊呢,也亏得他们家能舍得下。”话虽这样说,心内却依然有些不大明白,那天她们搬来的时候,隐隐听到几个孩子在哭着喊“爹”,又是怎么回事?

  又欠好明着问的,便又道:“你这婆家,或许也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了。打过了年——就是正月十八那天,他们就开始在这里盖屋子了。”

  “正月十八?”姚黑儿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张二姐忙道:“没错,就是正月十八。那天是我们家铁柱的生日,我早起,给他煮了两个鸡蛋。我婆婆一个,铁柱一个。铁柱一心要和村里的几个孩子炫耀,就欢快奋兴地拿了在外面吃,纷歧时就慌张皇张地跑了回来,和我说,外面来了一群人,都气势汹汹的,见孩子在旁边看,就吼了孩子几句。我看着孩子有些受了惊吓的样子,赶忙出来看,见这群人穿着都是极阔气的,正在那里量地。后面又有车子,拉了砖木等工具的。”

  “正月十八?正月十八?”姚黑儿不停重复着四个字,基础没听见张二姐后面的话。

  张二姐有些奇怪,歪着头看着姚黑儿,道:“妹子,你怎么啦?”

  姚黑儿一惊,忙掩饰道:“没什么。”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早就开始谋算这件事了。”

  姚黑儿说的轻描淡写,心内却在飞快土地算着,祯王府被抄,是在三月十六日,姚家被抄,是在三月十七日。正月十八日,杜辛就做好了要撵自己出门的准备了。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姚家,甚至是祯王府,不久之后就要被抄了。

  为什么?

  祯王府和姚家被抄,究竟是两家被陷害了,照旧祯王和父亲真的蓄意谋反?这是自己心内一直都存有的疑问,前段时间过于伤心,没认真想过这件事,此时似乎有了答案。

  若是祯王和父亲真的想谋反,杜辛他们在探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立刻动手,而是先跑到离京城——这里离京城究竟有多远,姚黑儿不知道——跑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给姚黑儿盖屋子?做好了发配姚黑儿的准备?

  不!他们是早有预谋!预谋陷害祯王和姚家,预谋撵走姚黑儿!

  既然祯王和姚家是被陷害的,早就在谋划撵自己出门的杜辛,定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加入人!或许,这桩案子的处置惩罚历程,比杜辛预算的要长。但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们开始预谋之初,就已经为姚黑儿找好了这个发配之地!

  这是新皇与杜辛、雍家,另有其他几家权贵的阴谋,目的是祯王,姚家是陪衬,她姚黑儿,只是一个最小的隶属品。

  父亲是许国的开国元勋,却被诬陷谋反!

  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被撵,妆奁被侵占,这么简朴了!恼恨,杀父之仇,灭家之恨,紧紧地攥住了姚黑儿的心,生疼生疼的。她使劲咬着下嘴唇,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痛楚的叫声。

  张二姐突然惊叫道:“姚家妹子,你怎么了?”

  姚黑儿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枝长满荆棘的树枝,树枝上的木刺,已经刺入了她的手掌和指头,鲜红的血,正顺着枝条,一滴滴滑向地面。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了过来。

  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她姚黑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弃妇,如今连一日三餐,都难以维继;她的对立面,站着的是新皇,是神武上将军,是云麾将军,是朝中重臣高官!手握兵权,一呼百应!

  姚黑儿感应了从未有过的绝望,比听闻娘家被抄,比听闻父兄斩首,比被撵的前夕,更大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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