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宁微微凝了凝眸，眼中闪过不解。
踏着别人的血汗？
她何时踏着别人的血汗了？
“卫大人这话说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惜宁抬眼，幽幽的瞥向门槛旁的卫羽商。
“顾大人破了科举舞弊，于天下士子确实大功一件，可是对那些在京中巨贾底下服务的穷苦黎民来说，却是砸了他们的饭碗！”
尔后又怕惜宁听不明白，解释道：“科举舞弊案被破，那些加入舞弊的巨贾不仅没收一半家产，更是加重了税收，这样一来，他们便只能缩小商铺规模，而商铺缩小，大量劳工被辞退，可不是踏着这些劳工的血汗坐上的位置？”
卫羽商说的字字铿锵，惜宁听完却是冷笑一声，她抬腿从圈椅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卫羽商。
“卫大人，你这扭曲因果事实的本事倒是不小啊！”
“我今日便同你辩一辩，我戳穿了科举舞弊真相是对照旧错！”
“揭穿了科举舞弊的真相，或许会让一些劳工面临被辞退的情况，但这些比起让那些大字不识几个，整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做官基础不值一提！”
“那些个纨绔子弟做了官，才是真正的苦了穷苦黎民，他们会加倍搜刮民脂民膏来弥补先前买官所花的银子！”
“那时的他们才是真正踏着别人的血汗！而我顾惜宁，我做的事，我从来问心无愧！”
惜宁一番话说的有条不紊，一步步的靠近更是让卫羽商方寸大乱，原先嚣张跋扈的气焰消弭殆尽，他踉跄的退却了两步，却不意绊着了门槛。
“咚”的一声，庞然大物落地，溅起了细微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散落成粼粼的金光。
卫羽商一半羞一半恼的站了起来，连官袍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扑打，撸起长袖，竟有一种想动手的激动！
而此时，卫羽商身后传来一阵不适时宜的拍手声，“啪啪啪！”
卫羽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偏了偏身子，想要看那个幸灾乐祸的人是谁，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破口痛骂的准备！
“你——”
刚转过身体，却见长春花小径上站着的是穿着紫色绣孔雀纹的聂远程，他此时面浅笑意，两撇小胡子正淘气的向上蠕动。
看清楚来人是聂远程，卫羽商赶忙将原先脱口而出的那些混账话重新咽回了肚里。
谁知这猛地收嘴，反倒是一口凉气涌进了嗓子眼，卫羽商很是没面子的打了个嗝。
这一下，一直安平静静站在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的宋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他垂首也没有笑作声来。
“这里好热闹，大老远就听见两位寺正的声音了！”聂远程接过六子手上放着的紫砂小茶壶，对着壶嘴喝了两口，目光在惜宁和卫羽商身上探寻。
心想原本是想来看看这小瘦猴的，怕他被卫羽商给欺负了。
如今看来，好家伙啊！
把人家给欺负的死死的了！
“寺卿大人！”惜宁略拱手，算是行过礼了！
“小——”瘦猴两字硬是给憋回去了。
“小顾啊！本官交给你的卷宗看完了吗？”
“还未！”惜宁看了眼堆满案头的卷宗，心里不由发怵。
“你说说你，这事还没办完呢，这么就跟他闲扯起来了呢？”说罢又看了一眼卫羽商，“另有你，小卫啊，人家小顾第一天上任，你是老人了，友好一些，让这他点！这样吧！小顾的那些卷宗你帮他看一半，处置惩罚完之后，你俩再好好闲扯一番！”
卫羽商睁大了不行置信的双眼，他听到了什么？
闲扯？
他们明明是在打骂好吗？
他是老人？
他明明也才是个二十岁的大好青年啊！
友好一些？
这是不行能！
帮他看卷宗？
这，聂大人也太欺负人了吧！
“寺卿大人，这欠好吧！下官刚刚见顾大人看那些卷宗看的欢喜，下官就不夺人所爱了！都留给顾大人看吧！”卫羽商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笑了两声。
“别呀，我就爱和人分享喜爱的工具！”惜宁又不是个傻的，既然有人替她分管事情，她自然愿意。
这个时候眼睛也是笑开了花，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宋朝，“宋朝，快搬一半卷宗到卫大人的书案上！”
“别——”卫羽商话还未说完，聂远程眼笑的眯眯，手搭在卫羽商的肩上，拍了拍。
“小卫啊，本官怎么部署，莫非你有什么异议？”
卫羽商心中咯噔一响，他觉得自己应该听话，不应该反驳，究竟这个聂大人可不是什么弥勒佛，他是个笑面虎啊！
“下官不敢！这就去看卷宗。”卫羽商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闷闷的走向了自己的书案，路过惜宁身边时，还不忘狠狠剜了惜宁一眼。
聂远程见此间安宁了下来，这才带着六子，颠着步子离开了小院。
惜宁也重新坐回了书案前，望着少了一半的卷宗，心中大为舒坦。
三日后，好不容易将复审过的卷宗全部归进了卷宗库，惜宁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去趟云续那里回禀一下近日的情况。
谁知还未走出大理寺，便见宋朝急急遽的迈着步子迎了上来，见了她，拱手行了个天揖礼。
“顾大人，宫里太后派了人来，恰似要接大人进宫问话！”
听了宋朝的话，惜宁略皱了下眉，眼睛中扑棱扑棱闪着疑惑。
太后要见她？
太后为何要见她？
惜宁虽不解，但照旧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快步走出了大理寺。
果不其然，大理寺门前正停着一辆装饰考究的宫车，车边另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瞧着倒是极慈祥平和的。
惜宁上前了两步，那嬷嬷瞧见了惜宁，因而问道：“可是顾家令郎？”
惜宁颔首，“正是！不知嬷嬷该如何称谓？太后又缘何召见惜宁，还望嬷嬷透露一二！”
嬷嬷抬头仔细审察了惜宁一眼，心中微叹，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前朝臣子，可还没有那个能将这官服穿的如此悦目。
再细观惜宁眉眼，只觉更是个翩翩而立的好郎君，又见惜宁识礼数，懂礼貌，这脸上的笑不由多了几分。
“老身姓方，令郎叫我方嬷嬷就好。太后召见令郎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听说令郎协助大理寺卿勘破了科举舞弊案，便想着见令郎一面，也悦目看是怎样一个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