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旧梦往复,仍是那抑人窒息的水里。
模糊间顾瑜意识到了这是在梦里,但她照旧清晰地感受到了水从鼻腔灌进来,流进了气管,然后呛得喉咙生疼。
她奋力挣扎着,却只觉得手脚软绵绵的,无法发力……
或许过了许久。
又或许只过了一瞬。
她终于体力不支,被水流裹挟着卷进了水底。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是有人在呼救吗?她已经无法分辨了,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似乎已经是来不及了……
“……子,娘子!”
有什么声音由远至近逐渐清晰地撞进耳朵里。
顾瑜倏然惊醒,耳边是徐徐褪去的隆隆声,心跳却如擂鼓般剧烈,四肢冰凉脊背发寒,一层层冷汗湿透了身上的亵衣,整小我私家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眼前逐渐清晰的是一脸焦急的四语。
她徐徐坐起身,抬手抚了抚突突狂跳的心口,有一瞬间的模糊。
“娘子,你没事吧?”四语见顾瑜只呆坐着不说话,不由得更担忧起来。
“……没事……”
她喑哑着开口,喉咙发干。
一碗温水被四语捧到嘴边,顾瑜就着喝了两口,不适稍缓。
“娘子可是做噩梦了?”四语一边将水碗递给旁人,一边轻声问道。
“嗯……”顾瑜垂眸低声应着,“梦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以前的事?以前有什么欠好的事吗?四语不由得皱起眉追念已往。她自记事起就在顾家了,比小棋还要早几年,顾小娘子的事险些没有她不知道的。顾将军的女儿,且是唯一的后人,身边的人护着捧着还来不及,着实是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呀……
四语绞尽脑汁追念着,翻来覆去想到的也只有前不久这次刺杀了。真论事儿的话顾小娘子也只遭了这一难,且是浩劫。
但这算是“以前的事”吗?
“娘子梦到了什么?”四语继续轻声询道。
顾瑜闻言没有说话,而是抬眼扫了扫屋子,一番审察后视线落在了桌子上。
“那是什么?”她转移话题问道。
四语顺着她的视线看已往,道:“这个啊,说是篷院的人送给娘子的谢礼。他们听说娘子喜好射箭,特意给娘子打了一张弓。”
四语说着转身将弓拿了过来:“娘子你看,一根毛刺都没有呢!做得真好……”
上过一层桐油的弓身因为平滑泛着剔透的灼烁,一看就知道打磨了许久。
也是有心了。顾瑜心想。
施恩有报总归是让人暖心的,更不说礼轻情意重,其中的意义是金银无法可比的。
顾瑜点颔首,让四语把弓收好,想着待会儿用过早饭就去校场试一试这把弓,却见一个婢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跑进门来。
这熟悉的架势让顾瑜心中瞬道不妙。
而慌忙进门的婢女定眼见到醒着的顾小娘子眉头稍展,只是眼中的焦虑却未减分毫。
她一开口,更是不出顾瑜所料。
“欠好了!”婢女道。
“陈婶子昏厥了!”
……
婢女是顾小娘子院子里的阿绿,原是见顾小娘子一早梦魇不醒且冷汗不止才被派去请陈氏过来看看的,却不想带回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昏厥了?”顾瑜探身问道。
陈氏对她关爱有加,虽说是因为“顾小娘子”的缘故,她却也不敢白担了这份情谊。
“说是军营里来了消息,驿使刚把信给婶子看了一眼,婶子就两眼翻白晕厥已往了。”阿绿忙不迭隧道。
“书信现下被阿兰姐姐收着,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西院的人也忙着请医生进门,闹哄哄的乱作一团,我只得先回来了……”
军营里来的消息?
西北战事不是已经大获全胜了吗?这个时候传回来什么消息能吓晕活了小半辈子的陈氏?就算有意外那也是军事秘密不会传抵家里来呀?
难不成……
是顾上将军或孙都尉失事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婢女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有了这个推测,立即有些惶遽。
只是这样的话当着顾小娘子的面是未便说的,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陷入了缄默沉静。
顾瑜看在眼里并未说破,攥紧了手缄默沉静片刻,只先抚慰道:“尚且不知是什么事,先别自己吓自己了。”
这话虽哄不得什么人,但见顾小娘子神色泰然,婢女们心中的惶遽也稍稍减淡了些。
顾瑜见状转向四语,问道:“张裕人呢?”
四语道:“张裕一早便随小棋去蓬院了,才刚派了人去篷院唤他们,想来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唤他们作甚?”顾瑜起身。
四语抱起备好的衣裳一件件递给顾小娘子:“是刚刚娘子昏厥的时候……我拿不定主意,这才想喊小棋他们回来。”
原来如此。
顾瑜低头思索着顺手换下湿透的里衣。
“待他们回来告诉他们不要忙乱。让小棋放心去篷院接着做工具;至于张裕——让他带人看好宅子,警醒着家里不要传出什么闲话惹失事来。”
眨眼间顾瑜已然熟练地穿好所有衣服又洗了把脸。
“娘子是要去婶子院里么?”四语连忙捧上漱口的茶水。
顾瑜随手接过咕咚咕咚喝完,又道:“是啊,总得去看看。”
“咳……娘子……”四语咳了一声,眼神示意顾瑜手上空空如也的杯子。
“这个啊……”顾瑜顿了顿,欠美意思地笑笑:“吃盏茶,就不用用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