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藤椅中的老人淡淡微笑,陈启国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爷,孩儿可不相信阿爷现在还一无所知。”
挠了挠头。
“俺觉得……襄城公照旧愿意两家共处的,这对他来说也有极大利益,究竟……与阿爷一般,襄城公年岁也大了,同样也面临着后续子孙之事。”
石日归微微颔首,正如陈启国所言,他们都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就是第二代国公府延续之事。
缄默沉静十数息……
“我儿有些话语是对的,若阿爷身死后,无论是你大兄,或是二兄,他们都无法掌控了北宫卫,北宫卫面临邺城的重压下,最后落入谁手终不行知,也只有襄城老儿强力支持,才有可能让上庸公府保住北宫卫兵卒不失,退守一步并非是太差的结局。”
陈启国颔首,很是赞同老头话语,说道:“自八王之后,先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再有今日石虎大王,虽如今看似石虎大王与南方建康一南一北得了半壁山河,看似各郡县俯首称臣,实则各将人心如何,阿爷自知,不仅是北方邺城,南方建康亦是如此,人心早已……各自为王。”
“虎老威犹在,就算真正的猛虎老了,也还会让群狼退避三舍,可猛虎若死了……结果如何,阿爷自是一清二楚。”
石日归心下一阵叹息,轻声说道:“我儿心下可有猛虎卧存?”
陈启国一阵无奈苦笑,说道:“孩儿相信,这个世上,哪怕之前的那些可怜的女人,心下也会有一头猛虎,只是,有些人的猛虎被自己身上无形绳索死死锁住,有些人没有而已,仅此区别。”
“阿爷居身军旅几十载,当是清楚胡兵、汉兵之别,此时正值伦理丧失之时,孩儿今日在北宫之为,想来阿爷早已得知,以力争队帅、什长,无论之前如何,以力胜之,新晋为将也好,之前本就身居高位也罢,他们都要面对来自下面的威胁,正如阿爷今日所面临的情景。”
石日归神色凝重,陈启国继续看着劈面自家门口,看着最后一个年仅十二三岁少女入府。
“以往,那些将领没有下面威胁,没有来自下面的挑战,心中的猛虎就会冲着头上趴卧的虎王龇牙咧嘴,挑战虎王的权威,现在日孩儿只是给这些挑战者多找了个敌人、对手,让他们将目光重新上虎王身上转移开来而已,继而用军中律法严加管教、约束,告诉他们,想要玩游戏,就要遵守虎王给他们定下的游戏规则。”
石日归突然一笑,说道:“下面的小家伙原来都盯着老子的位子,你在他们背后多放了几个挑战者,为了保住自己职位,也只能掉头与身后撕咬,咬死了身后挑战者还罢,偏偏你还不让他们将对方咬死,自也没法子掉头再对老子龇牙。”
“我儿妙手段!”
“只是……”
“我儿想没想过,你自己或许可以成为趴卧山岗的虎王。”
陈启国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阿爷,您老这是考较孩儿呢?俺也就是个给您老打工的小子,俺还没真的自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北宫卫都是些啥人,您老比俺清楚,若把您老比作……那啥,俺就是……是……”
陈启国挠头了好一会,看的石日归一阵可笑。
“是那……驸马都尉,临时调派督军上将,事儿办完了,是要交还兵符的,北宫卫终究照旧要还给大兄或二兄的。”
“在这之前呢,如何削弱下面的将领威望,如何不让北宫卫成了散沙,并保持自己本有的战力,还交给阿爷时,让阿爷没理由借故砍俺的脑袋,俺觉得,这才应该是智慧的做法。”
“哈哈……”
石日归指着陈启国,一阵仰天爆笑。
“臭小子!”
“哈哈……”
石日归开怀大笑,一招手,弓背老管家上前。
“你亲自去一趟襄城老儿那里,就说……晔儿年岁也该找个婆家了,蓝田不错,俺要拿来送给小五。”
陈启国一愣,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拒绝,石日归却摆了摆手,笑道:“蓝田虽穷了些,种种地养家照旧可以的,我儿就勉强收着吧,至于北宫卫……来年开春后再还了阿爷。”
陈启国多日来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却照旧不明白,为何老头会给他蓝田县?
关中是西部胡人入中原通道,关中鱼米之乡的长安都是荒草无数,本就贫穷的蓝田县可想而知,但蓝田县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上洛郡莫名给了他就已经极为意外了,再加上一个蓝田县……
想不明白,最后也只能听从老头的部署,至于北宫卫,他已经不计划太过搭理,就算他想要完全夺了北宫卫两千骑也不行能,从一开始他就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将石日归送回府内,在临时家门前转悠了好一会,直到九娘跑出来寻他用饭,才不得不老老实实随着回屋。
“大郎,饿了吧?”
九娘见他在外面来回转悠,原来还想着多说几句,好好交待交待他莫要随意招惹女人,可见他如此,想说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嗯。”
陈启国第一次感受自己像是犯了错误,第一次感受吃进嘴里的食物不香,原本做梦都想不到可以吃上的明白饭,吃到嘴里就觉得是在嚼蜡一般。
“九姐,俺真的没你想的那般,俺就是……”
“俺知道,俺知道大郎心善,可这么多女人该怎么部署啊?”
“你真的没生俺的气?”
“没有。”
“呼……那就简朴了!”
陈启国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把掉落在桌案上一粒米粒捏进嘴里,笑道:“除去有了生孕的妇人,差不多另有四百来人,年龄太小的,来年开春俺找些人教她们念书写字,稍大一些的,训练一下,充当九娘的亲兵!”
之前在府门口时就说“练兵”的事情,九娘以为他只是在搪塞、找借口,现下听他这么说,似乎真的要训练这些营妓一般,犹豫说道。
“大郎,你……真的要逊们?”
陈启国一愣,又认认真真想了下,颔首说道:“那些女人都是苦命人,若咱们不管她们,那还不如待在北宫卫,既然救了,就要给她们活下去的理由,投军吃响也算不错,一会儿俺就去劈面,弄些战马,成不成,先练一练再说。”
又说道:“俺觉得吧,北宫卫两千卒与咱们纷歧条心,咱们的根照旧像那些女人一般的可怜人,说到底,咱们就是乞活军,帮了她们,也是帮了咱们自己,九姐你说呢?”
九娘很是认真看着他,直到他有些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时,突然一笑。
“俺就知道,大郎才不是富贵了就忘了穷人的人呢!大郎说咋整,俺全听大郎的!”
一直都认为九娘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极为容易满足之人,两人也终于不再为那些女人的事情继续犯愁。
黄昏时,陈启国又跑到劈面,连哄带骗骗来了五百战马,顺便也讨来两千斛粮食,在日落前,石鼎力大举、石朗两人竟然跑了过来,告诉他所有人已经全部打乱重组,这也是让人很稀奇的事情,听了两人的法子,这才最终认可两人干的不错。
北宫卫原本共有“前后左右中”五个幢帅,中军前往了邺城,不用想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余下的也只四幢戎马。
每一幢兵卒五百,与州郡兵一般无二,恒久的不调动,各幢戎马实质上已经成了下面军卒的私兵,为了完全掌控,只能重新打乱重组,但这也只是领兵将领,事实上,无论如何打乱重组,无论使用如何手段,陈启国都不行能真正掌握这支军卒,因为,他们的身世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除非干掉上头的族内各长老。
察觉了石日归与族内长老们对北宫卫的影响,陈启国也不再期望可以获得这支戎马,剩下的也照旧与打造黄金龙铠没有太大区别,只需让劈面盯着自己的老头满意即可。
骑军,考核的照旧骑射和挥刀骑战,这种考核并不是很困难,也不用他太过费心,无非是站在人前监视一二。
加入争夺之人太多,似乎每一小我私家都希望可以借此一飞冲天,不仅上庸公府一系仕宦前来观战,襄城公的上林苑南大营也有数十人前来凑热闹,本是很简朴的一场将领争夺战,竟然在冬日里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工具。
襄城公石涉归低头看着石朗送来的纸张,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抬头看向京兆太守刘秀离、别驾杨侯,最后目光落在石日归身上。
“那个臭小子的法子似乎很不错。”
石日归捂嘴轻咳几声,看着争斗场上你来我往,用着木棍打的热火朝天,笑道:“法子是挺不错的,看着眼前情景,让俺想起几十年前,几十年前,咱们不也是这般情景?”
“呵呵……”
石涉归捋须呵呵一笑。
“幺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俺们争夺魁首之事?”
石日归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多年了,老哥还记恰当日压了俺一头啊?”
又摇头叹息。
“这一压……就压了俺几十年,临头俺都快要死了,还不得不继续让哥哥压着。”
“哈哈……”
石涉归一阵爆笑,临了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幺儿,不就是一个蓝田县吗,俺给了那小子,今后晔儿就是俺的亲孙女,绝不亏待了就是!”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