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军营里有了源源不停的野味供应之后，伯纳德就开始重拾多年不碰的炒勺了。
这一顿的主题，据伯纳德说，是为周质凯旋归来摆酒庆功，顺便探讨防御战指挥权的问题。
酒过三巡，气氛却变得有些奇怪。
“周质，你不是个及格的军人。”
伯纳德用树枝筷子指着周质，作出了一个很不客气的评价。
周质顾不上回话，他刚往嘴里塞了一块生炒野猪肉，又填进去几片蒲公英叶子，此时正嚼的嘴角流油。
“一名及格的军人，应该是像我这样的。”
伯纳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夹了一颗花生米送酒，生生把威士忌喝出了老白干的风范。
周质咽下嘴里的美食，不屑一顾的讥笑道：”什么样？脑瘤加老花？”
伯纳德也没生气，嘿嘿笑道：”我是说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你照旧个小崽子，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进步。”
“你是说十万雄师灰飞烟灭的时候，照旧说被我这个小崽子端了指挥部的时候？”
周质外貌上若无其事的讥笑伯纳德，内心却实在有些不舒服，自己就算不算及格的军人，怎么也轮不到伯纳德这个手下败未来评价。
伯纳德依然淡定的一颗花生米一口酒，不急不恼。
“就是你说的这两个时刻，我发现你不是个及格的军人，核爆之前，你的特种连原来已经撤到了宁静区，你为了救你弟弟，扔下连队自己跑回堆栈，海耶斯又为了救你延长了撤离，结果呢，你弟弟没救到，海耶斯还差点炸死。”
周质闷头不语，面前的炒肉突然变得色香味俱失，他夹起一片蒲公英叶子扔进嘴里干嚼，也是索然无味。
伯纳德端着酒杯跟周质摆在桌上的酒杯碰了碰，又继续说道：”核爆之后，企业联军给你的任务是干掉我，你带着特种连找到我的指挥部，干掉我警卫营仅剩的三十多人，那时我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幸亏我研究过你的履历，于是演了一出苦情戏，抱着警卫员的尸体哭了一阵，告诉你那是我亲弟弟，你呢？或许是触景生情吧，竟然就决定放我一条生路。”
伯纳德说着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作为下属你违抗上司命令，作为上司你抛弃下属，作为战友你害了战友，作为敌人你放走敌人，你哪里像个军人呢？”
“我…”周质哑口无言，像只斗败的公鸡。
“四十多年已往了，我以为你成熟了，这才把指挥权交给你，但你在种植园的所作所为，又是一番不计结果的蛮干，那一枪打在腿上是你幸运，如果打在心脏呢？你策反的保安队伍将无处可去，撒拉会带两个连给你报仇，双方火并两败俱伤，接下来另有一系列的连锁反映，企业联盟来袭，军营失守，又一次屠杀。”
伯纳德的话字字诛心，语气却毫无起伏，就如同他杯中的酒，喝了许久也不见淘汰。
“钟中士走之前，你告诉他死过一次的人更明白生命的价值，但你自己却完全不懂生命的价值，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这句话让周质实在听不下去，他将筷子一把拍在桌子上。
“生命的价值？我呸，你毁了几多生命？还跟我提生命的价值。”
伯纳德手肘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我说的是价值，而非生命自己，世界是一张牌桌，生命是牌局的筹码，我无非是赌输了两次，不下桌总有赢面，而你既不敢下注，也懒得算牌，甚至不体贴输赢，我怎敢把座位让给你？”
生命是筹码，灵魂是能源，一帮疯子，周质搞不懂自己是什么，疯子手里的枪？他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匪帮这些筹码是我赢回来的，在我来之前，你已经输的一穷二白了。”
周质不想再听伯纳德的唠叨，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想了想又回来拿上那瓶喝了一小半的威士忌：”我累了，你愿意指挥就指挥吧，我其实基础不在乎。”
望着周质离席的背影，伯纳德用手指敲着桌面，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担忧的就是你不在乎。”
...
该来的总归会来，好比程旭，好比政府军。
程旭和政府军险些赶了个前后脚，他刚到周质的帐篷里坐定，军营收支口偏向已传来密密麻麻的枪声。
“完了完了，袒露了，这下我回不去A21了，至于吗？我就来送个信，一千多人跟踪我。”
程旭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一趟是奉钟小光之命，来赴周质临别之约的，一路上刻意隐藏行踪，马不敢骑火不敢生，拖着假腿翻山越岭，没想到照旧被政府军给瞄上了，而且雄师出动追杀自己一个伤残老兵。
“老程，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是来剿匪的，跟你没关系。”
周质打开程旭带来的信封，信封里是一张空白毛边纸，他用昨晚没喝完的酒轻轻涂抹，白纸上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一份名单，铠鼠公司旗下所有能源猎人都在名单内，每个名字背后标注有一行小字，纪录着钟小光对于此人的处置惩罚结果。
“包罗你和小钟在内，能用的只有十七人了？”
周质数着名单上的名字。
帐篷外枪炮声震耳欲聋，地面和帐篷筛糠似的摇晃，似乎脚下的火山正在苏醒，程旭拢着耳朵靠近周质，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其他的五十九人，你们都处置惩罚洁净了吗？”
“送走十多个，杀了十多个，都烧了，钟小光自己动的手，另有三十几绑在审讯室里！”
程旭扯着嗓子喊道。
周质点颔首，转身扶着床沿摸到床头柜的酒瓶和茶缸，倒了杯酒递给程旭，自己抱着酒瓶喝了一口。
“你不是匪帮统帅吗？怎么不去资助？”
程旭费劲的稳住茶缸，狠狠灌了一口酒，抹着嘴问道。
“我已经被解除职务喽。”
周质坐在床上懒洋洋的抱着酒瓶。
“食物？什么食物？也行啊，吃完了食物我陪你去干他们。”
程旭显然是饿了，牛头差池马嘴的唠叨了一堆。
周质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块面包扔给程旭，凑到他耳边吼道：”我特么是说我被解职了，现在是闲人一个！”
“哦，他妈的！”
程旭搪塞的骂了一句，然后狼吞虎咽的啃完面包，在裤子上擦着手。
周质嘴里包着一口酒入迷，耳朵里灌满了枪炮轰鸣，听得墙内的还击声逐渐稀疏，心中犹如千百只蚂蚁打架。
程旭嘿嘿一笑站起身来，一把夺过周质抱着的酒瓶扔开，把床边靠着的步枪塞进他怀里。
“走吧走吧，你这家伙怎么可能闲的住。”
...
军营收支口。
围墙边缘的木檐上，血浆如同雨水般滴落，结成一片猩红的帘幕。
围墙厚度仅能容纳一人，韩铁的第一连拥挤在墙顶正面，被企业军队的密集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不停有尸体因为阻塞门路被抛下围墙。
董中校和H将第二连和宪兵队分成两部门，疏散在墙顶两侧，他们所受损失较小，但也被打的险些没有还手之力。
主要的防御火力来自莫扎特的第三连，他们被部署隐蔽在围墙后方，一部门人透过射击孔射击来犯敌军，另一部门操作野炮和迫击炮向外轰击。
亚美子也占据了一个射击孔，她正急得跳脚，军刀系统攻击规模只有十米，躲在墙里够不着远处的敌人。
周质的到来引发了一阵欢呼，这让跟在身后的程旭颇有些仗势欺人的自得。
“伯纳德将军在哪儿？”
周质高声向莫扎特询问，莫扎特正操作一门野炮，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体现听不清。
周质上前两步又问了一遍，墙檐的血水滴在他头上，头发变得板结。
“在收支口的隧道里，这老家伙部署防御倒是有两把刷子，企业的兵攻上不来。”
莫扎特高声的回覆道。
没死就好，周质放心了，转身和程旭一人一个梯子攀上墙头。
围墙之外，森林正熊熊燃烧，焦黑的尸体和濒死的伤兵从墙外空地铺开，一直延续到数十米外的树林边缘，密集的子弹和迫击炮弹不停从密林中飞来，火光之中，每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都藏着企业联盟的士兵。
士兵，而非保安，这次进攻企业联盟派出了正规军，他们的装束都以灰色为主，头盔，胸前和后背都印着各个企业的logo。
周质扒拉开韩铁身边的一具尸体，在掩体后拉动枪栓打开保险，然后举起半自动步枪，快速移动枪口打空一个弹仓，几门迫击炮立刻偃旗息鼓，其中两处腾起爆炸的火光，残肢断臂被抛上半空。
韩铁转过充满血污的脸，瞪直了眼睛看着周质，程旭凑过来坏笑着吹着牛皮：”没见识了吧，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有他这样枪法的家伙各处都是，一颗手榴弹就能炸死十个。”
说罢他把单发步枪架在城墙缺口上，连续的拉栓击发，森林里的灰色人影应声而倒。
周围的匪徒们士气大振，也都纷纷随着两人探头还击。
强弱之势刚有逆转的迹象，远方便传来几声警笛，企业士兵听令向森林深处退去，来袭的子弹和爆炸物也随之偃旗息鼓。
周质却隐隐感应异常，这也太不禁打了，他知道企业正规军的战斗力，因为自己就曾是其中一员，近一小时的火力压制，就因为短暂的还击而中止了？本该接续而至的突击冲锋也没有迹象。
更蹊跷的是，墙外扔下的一百来具伤兵和尸体身上，没有携带着任何炸药和弹射装置这些攻城装备。
周质把步枪靠着掩体放好，拍了拍韩铁和程旭的肩膀。
“情况有点差池，我去探下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