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录音机中传出来的钢琴声十分的粗拙,巨大的电子音和空气声在台上回响,听起来十分反面谐。
换句话说,这卷录音带录下的声音,与其说是音乐,不如说是噪音。
但宫村奈留却用温柔的心情,听着这全损音质的录音。
陪同着录音传出来的粗拙钢琴声,她开始了演奏。
这是种强烈的对比,提琴里流泻而出的细腻音色,录音机传出的粗拙噪音。两种声音你追我赶,不像是在伴奏,而像是在战斗。但相互战斗的两种声音却又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
“这是圣桑的引子与盘旋啊。”夏川俊希想。
别人演奏的时候不说话是基本的礼仪,但这录音机传出来的钢琴声实在让人出戏。他就在陶醉在小提琴声里和被钢琴声炸出来这两种状态中不停地切换。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钢琴在暴揍着小提琴。
周围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在他们最喜欢的奈留桑演奏时,他们不想说话。但这次,他们实在摸不清楚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谁的录音?她又是为什么放?
她是没有找到人伴奏吗?她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人伴奏。
宫村奈留却不为所动,这质疑声对她来说是恰到利益的调味料。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教室里练琴的时候,楼下同学的说话声,操场上传来的体育社团的喊话声,以及旁边音乐社里传来的吉他声,总会传到她的耳朵里,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她的青春。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教室。
要是那个时候我再可爱些就好了。
要是那个时候我和他说我喜欢他就好了。
她拉的越来越起劲,越来越疯,整小我私家都陶醉在了回忆中。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在乐团练习结束后,和你两小我私家在教室里加练的时间是我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其实用饭的时候我都到的比你早,只是每次我都市偷偷藏起来,躲在一边偷看你捂着肚子,一副很饿的样子。每次一想到这小我私家正在等着我,我就不知为何很开心,就想一直这么看着你。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虽然我总是在你说自己想当无业游民的时候训斥你,但其实我觉得那样也不错。如果每天事情结束后,我一推开家门就能看到你打着哈欠看着电视,那一定是最棒的事情。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我半个小时没和你说话那天,就是你偷看学姐胸部的那次。我生气不是因为觉得你不知廉耻,而是在气你宁愿看此外女人也不愿意多看看我。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那天去能登水族馆的时候真开心啊!拿着花的你就像太阳一样……我怕羞不敢看你,就一直看着海豚。但厥后我照旧找到时机偷看你了!但是……你为什么不再来约我了呢?又为什么一小我私家偷偷地离开七尾了呢?
好想回去呀,好想和你说,对不起!我光想着明天要演出,完全忽略了临阵前被替掉的你的感受。你肯定也很惆怅吧?但你却一直微笑着替我加油!所以、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拉出了我们偷偷练习的旋律!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在听吧!你一定听到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守田夕走上了舞台。
听到脚步声,宫村奈留停止了演奏,微笑地看向了那边。
七尾纯白的入道云徐徐移动着,六月的阳光如此轻柔而温情。守田夕迟到了许多年,但宫村奈留依然为他的到来而兴奋。
守田夕回望着她。
两小我私家之间没有任何的言语,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一分钟。
然后,他们两个同时哭着似的,笑了。
守田夕走到钢琴边按停录音机,坐到椅子上。
他按琴键的行动很是生疏,断断续续地,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宫村奈留拿着小提琴看着他的侧脸,这是她最喜欢的事情。
守田夕是个大大咧咧的怪人,总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些天南地北的话,似乎永远不知道怕羞是什么工具。
所以宫村奈留很难找到时机偷偷看他,但只要有了时机,她就会看的很仔细。
他胖了,坐在钢琴前的存在感比之前强了许多。但眼睛没变,照旧那个一看到乐谱就会很认真的音乐笨蛋。他的眉毛也没变,照旧那么粗,像是被墨水刷上去似的。
守田夕在钢琴前摸索了三分钟,试弹了一小段后,甜睡在身体里的钢琴技巧慢慢地苏醒了。
他朝着宫村奈留微笑颔首。
宫村奈留也微笑颔首回应。
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合奏的两小我私家依然有着当年的默契。
小提琴声和钢琴声同时响起,你追我赶,就像是一对在森林间嬉戏的孩童。乐声极为生动,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低到极致之时,就像捉迷藏快被找到了似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几个呼吸间,竟然又降低了下去。而在下一秒,这降低就荡然无存,变得极为快速而欢喜,她的藏身之处被找到了,那就别躲了!她对着鬼大笑几声,撒腿就跑,而鬼也大笑着追上来。
守田夕的钢琴技巧并不高明,在演奏的历程中还屡屡按错音。
但他的情绪完全和宫村奈留融合在了一起。
整支曲子里激荡着两种情绪,犹豫悲凉与色泽照人时时交织在一起,在差异的乐段交互浮现。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一回忆起来就像吃巧克力般的甜蜜。
但在故事的结尾,两小我私家却谁都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就这么在遗憾中迎来了作别。
听众的情绪也被他们所熏染,时而眼含热泪,时而面露微笑。
在曲子的结尾,守田夕的钢琴音变的降低而孤苦,而宫村奈留却用快速而华美的演奏将全曲推上了热潮。她疯魔似的晃动着身子,绝代的风华和满溢的热情突破了身体,袒露在了阳光之下。
那是色泽醒目,熠熠生辉的纯粹灵魂。
琴声刚一停顿,宫村奈留就焦急地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行了个礼,观众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喊着Bravo一边拍手。
但宫村奈留却没有跟到这些,她抬着尖尖的下颌,眼睛向下看着守田夕,眼神凌厉如刀,令人悚然而不敢靠近。
她很生气,很是很是生气。气守田夕的不辞而别,也气守田夕是这么的没有男子气概。三十年,青春可爱的美少女已经酿成老阿姨了。要是他胆子大一点,现在他们的孩子都可以上台演出了。
守田夕站起来平视着宫村奈留,这次他不会逃跑了。只是看向宫村奈留的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宫村奈留居然又长高了,以前两小我私家还勉强算是势均力敌,现在看宫村奈留至少要比他高个三四厘米。
被这么恐怖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真有股转身离开的激动。
“很久不见。”他先开了口。
“酝酿了这么多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宫村奈留沉声说,发夹的金属部门在阳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直晃晃地射向守田夕的喉咙。
“对不起!另有,你能等我一下吗?我有个工具要给你!”
说着,守田夕就转了个身,宫村奈留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冷声问:“你不会又准备逃走了吧?”
“不会!”守田夕高声回覆,“再也不逃了。”
“哦。”宫村奈留松开了手,“要是你再逃了,就有你悦目的。”
守田夕打了个哆嗦,连连颔首称是。
他朝着休息室小跑而去,宫村奈留用如水的眼眸望着他慌张皇张的背影。
他是回去拿什么呢?像他这种不行靠的怪人,不行能拿出什么正常的工具。但那又怎么办呢?喜欢上了这种怪人,那她才是最奇怪的人。
无论什么都行。
她这次可是为了追求幸福回到七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