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女人倚着门看着,她目光很柔和。
李寇冷峻的时候她甚至会怕。
但她如今看到的是忙碌着往医药箱装物件的李寇。
她心里到底照旧有些不忍。
如你这般着急又能救得几人?
况且你便有天大的能力人家肯信与否?
“大郎,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马女人叹口气忍不住阻拦。
李寇转头看她一眼,手里将诊所有的能用的都装上。
他犹豫一下又取一瓶白酒装在箱子里。
好的一点是箱子里装的手术刀是在医用酒精里泡着的。
收拾好箱子李寇让马女人坐下。
“不必,我只有一个事,你可知这几日来县衙与州府为甚么没有再来找你敦促破案吗?”马女人问。
李寇道:“一为政界的斗争,此事我不适合加入,也没那个能耐管。二,如今有些事情已然明了,官字两张口多的是说辞何肯定要真相?三,他们并不信我,只是他们忘却我所说的早已有人纪录了,战国时期的《黄帝内经》便有了‘解剖’之要领,而本朝仁宗天子时期的泗州名医杨介,便有《存真图》一卷图文并茂的医学著作留世,此前也有烟萝子,此君在五代时期便著作《烟萝子五脏图》,与杨介险些同时的庆历年间宜州吴简主持绘制的《欧希范五脏图》,只是当官的不去求证而已,且也有‘身体发肤,受之怙恃、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社会民风,因此他们愿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也是对我的掩护,免得受人指责,有什么好稀奇的。”
马女人一时气恼连着玉足一顿踹,恨恨蹬在空气里宛如都踢在那厮腿上。
“你便不能稍稍让着我些?”马女人精心打探的消息竟让他早看破了虽然心中恼火。
李寇道:“这有什么让着你的,你且在家等着,莫随着去看,血肉模糊……算了,你若爱去也随着吧。”
他都忘了马女人在禁牢门口面对厮杀的平静。
她到底是金头马氏的后人啊!
不外有一时他正要与马女人商议。
李寇需要一些人手学习他教授的医学知识。
即是未来从军也当有大批军医。
他不知这社会的民风但想来也是但凡有更好的选择恐怕很少有人愿意学医。
果真,马女人建议他谨慎从事。
“你若有钱有权了自然可以开一家学堂,你愿教医学自然有人愿学,但现在你若以教学名义聚拢一批人,恐怕必为好事者举报走马蒙受上告官府,一个欠好,倘若有人觊觎你的钱财,去密告你‘聚众谋反’之罪,你即是有身世怕也要被朝廷搪塞。”马女人道,“国朝多造反,也有多个反贼为朝廷招安为官,但更多的是人头滔滔,其中几多冤枉的几多官府诬陷的你怎么知道?”
这话可是极其亲近的了。
李寇郑重颔首允许她道:“我仔细谨慎些即是了。”
他又说:“果真要教学也寻你商量。”
马女人脸上有些笑容,她柔声说了句“有用的你只管来问即是”。
李寇大步往外走,马女人犹豫片刻连忙跟上去。
这厮说甚么这个那里的她一概不懂。
那便看这厮有甚么手段。
他若果真有手段金头马氏的人脉照旧有一些用的。
即是西军里也另有山后马氏的人情。
李寇走出门来,朱文已在院子里转了几十圈。
那老者已哭干了眼泪只在忠伯一旁哀叹。
李寇道:“照我付托,将最亮的蜡烛拿来三十个,另外,去寻最烈的酒再买三五十斤。”
忠伯奇道:“你救人还要吃酒壮胆?”
“消毒。”李寇道,“根生嫂,劳烦你部署车马,马女人既要去看,我带她去,晚点一起回来。”
忠伯不由悻悻嘟囔:“这厮真是个部署人的。”
根生嫂笑容满面连忙部署。
李寇又道:“根生哥你去一趟药铺,我这里有一个方子,是培元正骨所用你仔细按分量抓三幅。”
他口中说话手中一边分出大钱。
马女人并不阻拦,但她又让根生嫂准备了一辆大车。
“老丈只怕走路也飘着应当坐车。”马女人看着都心下恻然。
李寇一一付托事后,立即出门跳上大车准备出发。
这时,折彦质过来了。
他是衔命去瓮城看流民反映。
“大郎这是作甚么?”折彦质见他在药箱里还装了一瓶好酒不由惊讶。
李寇道:“要救人须先将手术刀在酒里消毒。”
老者骇然:“莫不是要倒掉这样的好酒?”
李寇看他一眼才说:“若能救得令郎这白酒算不得什么。”
他的大方真让慕容彦达也怕了。
这厮也是小我私家物,他听说流民受伤竟敢跑去抚慰。
虽是为他的政绩但也可见这厮也有三分将门血勇。
“真用?”黑压压数百人围着一间破屋慕容彦达听闻李寇要用价值十数万的好酒其时急了。
李寇道:“酒本是人用的,慕容知县劳驾让下。”
他拨开人群走进屋里,只一眼便知此人有救。
他一条腿被高处掉落的石头砸断,但尚未破坏性骨折。
一根尖锐的木头从他左腹刺穿,有人用衣服使劲压着伤口。
熏染只怕是肯定的了。
但这强力止血的招数很管用。
李寇不及细问立即动手。
他打开药箱取出几件物什。
门内外的人群一片哗然。
他竟拿出三块长两尺宽尺八的镜子!
“这是甚么镜子?如此清晰?”朱文只往镜子里一看便惊叫。
此时富朱紫家所用镜子也不外铜镜,李寇拿的是玻璃镜子。
灯光再是微弱人也把自己看得清晰呢。
李寇叫:“取桌子来!”
他将镜子放上桌子,把三十根蜡烛一起点燃,高中学的物理知识在大学里也曾重温过,那是为了在停电状况时照常进行简朴的手术。
镜子架起来光线便强烈许多。
李寇转头道:“折兄留下助我,曲兄帮我在门口看着,慕容兄……”
慕容彦达看着那镜子早已呆了。
李寇这时称他一声兄,这厮竟乐不颠儿忙应一声“有甚么事你说”。
李寇道:“你要在窗子上盯紧了,谁若破窗而入……”
“某斩此獠狗头!”慕容彦达刷拉一声自一老卒腰里抽出钢刀雄赳赳气昂昂站在窗下。
李寇不由可笑道:“慕容兄贤兄妹真是让人羡慕,转头我有更大的明镜,你拿去送朱紫一幅,待嫂夫人华诞,我再亲自送一幅已往。”
慕容彦达叫道:“好说,好说,你忙你的。”
这厮真是个会装腔作势的。
李寇不再理他,又让忠伯把人都轰出去。
他却留下马女人与根生嫂:“你两个听我要甚么立即送来。”
尔后,李寇又看一眼在黑黑暗站着的羊须老者。
“可是郎中先生?”李寇拱手,“还望先生助我。”
郎中道:“老夫凡人耳,李大郎要有甚么用处只管付托。”
这既是讨巧的话也是顺势。
他可见了李寇付托折可适的儿子如朋友。
李寇便取白酒都倒在一个木盆里,尔后付托去掉那些衣服。
一瞬间血浆喷涌,李寇一个箭步上去,一手捏住伤口,纵然一次性手套太滑也捏的很紧。
手术刀尖锐无比在伤口处一划,他竟又扩大了对方的伤口。
若有止血钳那还好一点,但李寇只能凭速度尽快取出木头完成消毒缝合。
他的手迅速在高度酒里搅动,尔后深入已经昏死的伤者体内。
顺着肠子往上一找,李寇彻底放下心来。
他必须尽快,因为他那只捏着伤口的手已经有些滑腻。
折断木头,李寇立即进行内脏归位,好的一点是对方右腹部并未受到太大的碰撞,理顺内脏后,他又尽快揉着伤口,然后叫道:“根生嫂,取酒中针线过来缝合!”
这话真让所有人受惊。
人怎能用针线缝合?
根生嫂看的两股哆嗦哪敢过来。
马女人咬着贝齿,立即捡起针线往上凑。
李寇看她一眼竟发现她的女红十分了得。
“依照我的付托,先以平角针缝合两次,再打一个十——一个交织,莫慌。”李寇道,“他快醒了必须尽快缝合。”
若是醒了他手里只有一点麻醉针用一次可就少一次了。
李寇认可这次很简朴粗暴,但只要能把人救活就好。
腹部缝合完成李寇又以推拿手段轻轻拿捏,这时他才请郎中资助将金创药敷上。
尔后即是让伤者侧卧从肋下取出另半截木棍了。
这一次李寇满了许多,为防伤口迸裂他还要不停推拿。
两处长达十公分的缝合完成,敷上金创药再贴上药膏才算完成这一步。
李寇起身在高度酒里洗手说道:“容易的完成了这下要看较难的。”
郎中腿一软险险给跪了。
此时,门外已鸦雀无声。
即是那些闲汉也瞪大眼睛瞧着。
“李大郎竟舍得用数十万的酒救个养马的!”他们心中只这么一个想法。
那白酒即是经略使怕也吃不起的,可他为那么一个闲人竟舍得用?
最前头的父老们屏气凝神,现在听得屋里的说话声,竟有人转身便走,片刻疾奔而回,手中却都拿着自家的名册。
“这样的主家,年景好时,三天吃一顿肉,敞开了吃;即是有性命之虞也原十数万钱去救,旁人咱们管不得,自家却要听咱们的,大郎要立寨,咱们愿随着去,山里水里也去!”几个父老手持名册望着灯光暗忖。
李寇并不知外头有这样的事,他跪坐在地上细细与郎中商议治疗骨折。
郎中竟对此很有法子。
“只怕醒来后疼起来会转动。”那郎中麻利地将药膏敷上尔后担忧。
李寇便取两根棍子,他手头没有石膏,但纱布许多,在里头缠了纱布,又试着寸寸捏过骨头,外头包上一层一层衣服,逐层用木棍加固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样只怕不能完全保证他行走如常。
必须找出石膏至少简朴石膏的制作质料!
李寇再起身用白酒洗手,见那郎中竟不敢伸手,也只好将血酒泼在地上,尔后期待这时代的高度酒到来。这里需消毒才气让伤员住下。
可此时折彦质与曲隽在一旁早看得呆了。
他们何曾见过待人五脏六腑熟悉如自家院子的人?
折彦质口中喃喃道:“一刀下去,不伤脏腑半点;伸手而入,暴起的肠肠肚肚如自家臂使指,这样的神术,难怪看那措大死如亲眼所见。”
李寇奇道:“你说什么呢?”
此时,忠伯喊一声“根生来了”。
只听外头扑通扑通一阵响,李寇出门视之,竟有数位父老齐齐的拜服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