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质与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他并不因为郭教谕的态度而太过热情。
只是这人有一个本事,他能够让面子上过得去的人感受到他的如沐东风。
折彦质忙拱手满面堆笑道:“郭教谕之名,某也有所耳闻,家父常以郭教谕教我,谓‘教书育人者,渭州当数郭子瑜先生为最’,幸会的很。”
郭教谕笑道:“尝与经略使见过数面不想竟记得郭某。”
他奇道:“令郎此来何事啊?”
折可适指着李寇笑道:“这位李大郎,本是流落外地的渭州人,今岁归乡,家父爱其英气勃勃,尝又受他家恩义,得知今日沿街贩卖面条,特命彦质来看,若有不及考虑周随处,便帮他一帮。”
姚平康不耐这般烦琐,他大步过来,看两眼那几个学生,那几个哪里吃住他的威势,连忙往旁边一让,不敢有与他反抗的。
说是国朝以文人为贵,究竟这只是一些学子。
况且姚平康平日横行一路,得知他赫赫威名的怕是不少。
李寇却恼道:“姚兄来助我照旧来害我?”
姚平康哈哈一笑扔下一吊钱只叫:“马家妹子说你的面好吃得紧,洒家又没有尝过,今日贺你开张的贺仪先收下,你却要发一碗饭来,”这厮竟探头往汤锅里看,叫道,“好香的肉,多要些!”
李寇无奈道:“姚兄拳拳盛情,我自然是心领的,只是你也是个官儿,几多懂些规则,岂不知先来后到的原理?”
姚平康一愣:“要洒家等多久?”
李寇道:“你若抵家里去……”
“噗——”姚平康险险一口口水吐在李寇脸上,他神色捉狭,但也遵守李寇的规则,绕到小吃车后头去,指着那些学子道,“你们只管坐着吃自家的,洒家也不抢你们的口粮,只要记着这厮是个与洒家有友爱的,他若坑你们,骗你们,却不要声张,只让他坑即是了,待他坑你们多了,洒家捉他去打个杀威棒,正好送进军中,也好过当甚么富家翁。”
尔后他便不管那些学子,上下审察着李寇,啧啧称奇道:“你这厮才多大,能用否?竟把马家妹子的家当自家的了?你快来跟我说,你们怎生个‘家里去’?”
李寇抄起铁勺往那厮嘴上便捅。
只恰在此时那折彦质打发走了郭教谕,过来竟急遽先问:“马家妹子说,大郎另有神奇的本事,竟会‘注射’?妹子前些天还憔悴至极,今天见她却容光焕发,莫非大郎与她‘注射’……”
李寇放下铁勺,只好拱手求饶:“两位若再多说,今日怕是要与两位打起来了。”
原来好好的说话,怎么这两个一前一后说话让他心里有些不甚好的感受?
注射?
只是注射而已了怎么会……
是了,定是这两个不是好人竟蛊惑注射二字变味矣!
李寇往左近看看,只是春来渭州城怎么把这两个货放了出来?
“有事就说。”李寇不想再与这两个多话。
折彦质却缠着问注射究竟是个甚么。
他断定李寇只与马仪贞打过针了因此她容光焕发。
李寇气急,索性与这两个盘算“心理效应”。
其实马女人只是得了心气儿才这么兴奋,哪里有此外原因?
李寇却不直说,他便从“小我私家需求与社会价值”说起,又是“马太效应”又把“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拿来唬人。
那两个听着一怔一愣竟无法反驳。
姚平康头大如斗终尔跳起来叫道:“不说了,不说了,肚子饿,洒家要用饭!”
到底是武将那一声用饭惊天动地。
折彦质迷迷糊糊早忘了注射一说,满心都是小我私家需求与社会价值的辩证关系,眼看着李寇煮好一碗面递过来,看着那上头红彤彤油汪汪的辣子,他竟敢大口饮那热汤。
李寇看着弯下腰咳嗽的折彦质,心中到底平衡了一些。
只是心里究竟有一些异样,马女人貌美又冰雪智慧,相处几天他也不察有甚么异样的,今日被这两个憨批一说,怎么这心里便有些奇怪的感受?
端坐着默念《战前清心诀》平复心思,李寇才暗自推测这两人的来意。
折彦质此来必为折可适的康健。
看他神色折可适定然病情好转了。
然而这人另有一些赧然。
那怕是为了玻璃杯而来的。
李寇又看姚平康,这厮是个不要脸的从他脸上瞧不出什么消息。
“折家既来姚家必有所求。”李寇心道,“只是昨夜里马女人告诉我说,若要送宝货那便该三家平等,若否则教姚家以为小看他们,还不如不送。我既要立村寨做大事,此时不必因此等小事冒犯他们。”
他不由想起马女人教他送礼的学问。
如若这家送得好一些,另一家也该价值约莫相等。
譬如折家拿了九龙杯便该又匹配价值的宝物送给种家与姚家。
那么除非那一面不大的镜子,另有什么可以与九龙杯向相匹配?
他正想时姚平康一大碗面条吃完,大叫一声叫道:“大郎另有这手艺,合该你是个念书的。”
这话说得吃完饭站在远处逡巡不去的那群学子相互看着。
那厮竟一ㄇ个读过书的人?
李寇看姚平康一眼,这下发现他也有些赧然了。
那厮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李寇心下有了主意,这些个将门看着相互融洽实则明争暗斗也很猛烈。
折家拿了最好的一定为种家姚家所不悦,只是在渭州地界无人可争折氏之锐。
姚平康所忧必在此处。
此人粗豪但不乏精细。
李寇心下有了盘算。
他问道:“姚兄又要一份?”
姚平康忙颔首:“最好面多些。”
李寇道:“这不难,只是你吃我的利益,我若再送你一份大礼……”
姚平康险险坐不住身子从椅子上垮下来。
这厮竟看透了他的心思。
折彦质用饭也很斯文,他听懂了李寇的话,不由赧然放下筷子拱手道:“大郎恩义本已不浅,只是……哎,也不知要怎样回报大郎的膏泽了。”
姚平康笑道:“既然直话直说,我也不藏着掖着,凭我两家,不,三家的面子……”
“我何须看你三家的面子,虽也有借你们的便利处,但你们三家的面子,也抵不外我这里的一碗面而已。”李寇不耐听他们的好话,索性道,“折兄有照料我的地方,往后与多家龃龉,怕也少不了姚兄的照料,我承你们的情分,因此做些能做的事情而已。”
折彦质也不恼,他急切道:“家父身体好转,肯定恶了……”他指着天空,尔后说,“若不讨好一些,怕要为难,这礼……”
李寇道:“我也不知甚么礼当合适,你们且回去吧,晚上我于马女人处商议,选稀有的珍贵礼物,过几日琉璃盏会事后,尽快送到你们手里,只要找好人,远路上送去京师即是。”
这话不说还好,他这一说那两个憨批又相互看着笑。
折可适叹道:“大郎到底照旧小了,若否则,马家妹妹……”
李寇心下稍有些恼怒,他只是怕晚上见了马女人尴尬耳。